“我并不觉得我们有缘无分，而且凭什么说我们有缘无分。缘分的定义是什么，上天所赐予的缘分可以算缘分，所以顺其自然。上天也给了病痛，难道不治疗么？”
道里希发现水开了，将食物放进锅里煮，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水汽氤氲中他显得神情很隐晦。
“如果你今天不知道有些事情是谋划的，那么相遇相爱，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事在人为，握到手里的才是真的。除非死亡，不然我并不觉得我们是有缘无分。”
道里希将锅盖轻轻放下，动作从容且沉稳，随后缓缓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望向对方，神色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何况，你也会想改变，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你想成为政员，你不相信上天安排，你想未来能够掌控在自己手中，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是吗？”
暖灯亮堂，把眼前人的轮廓都照得清清楚楚。艾薇望向他，轻声感慨，“难怪你们来留学时，和温里等人那么虚假还得交谈。”
“嗯？”
随着成长，人的自我意识和主观能动性会逐渐定型，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以自身利益为先。
若能了解他人的思维方式，解读意图，就能像找到了开锁的钥匙，直击要害，在对立方面十分有用。知道对方在意什么，便朝着那个方向发起攻势，总能轻易挑起波澜。
如温里年少想成为飞行员，伦什会拿这个精准打击他，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对对方深入了解的基础上，还是得多了解他们。
艾薇收回思绪，话题一转，“觉得你口才很好，你们贵族年少所必学的，有辩论么？”
道里希放下手中正摆弄的餐具，微颔首，“有学过，但不是必学的，辩论训练的确能让人在面对突发的问题或尖锐的质疑时，迅速组织语言，做出合理回应，维护自己和所在政党的形象。”
“难怪你看起来很会和人争吵。”
道里希低头笑了笑，“我可不喜欢和人争吵，不像那些人。”
他再次拿开锅盖，准备再用勺子搅拌一下，却有些愣住了，“为什么都开了，成汤水了。”
艾薇望着锅中热气腾腾的面皮汤，“可能是没包好吧。”
道里希皱眉，照着菜谱重新看了遍步骤，和图片上的成品不一样，似乎用不上叉子了。
一旁静静站在身侧观察着他的艾薇，转下眼眸，他似乎思维凝滞了，于是趁机轻声问道。
“没事的，这样吃也可以。不过，你知道今天的那位盖世太保是什么人么，他似乎在调查你上次遇到袭击的事情，但又不太像，而且似乎都能参与。”
道里希闻声，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目光从汤水上移开，随后起身走向冰箱。
俯下身，打开冰箱门，从中取出食材，边忙碌边漫不经心开口，“他们有不受限制的调查权，可以随意对任何被认为有危害国家安全嫌疑的个人或组织展开调查，无需证据和司法许可。”
艾薇手上的动作稍顿，“危害国家安全，这个界限也太模糊了。”怎样算危害国家安全？如果只是与他们有不同看法，这样算么？
道里希将成品香肠放入煎锅，肉香弥漫在空气中。煎好后盛到碟子里，再放回餐桌上，“本质来说，就是一个犯罪组织。”
艾薇将碟子放回去，重新将碗勺拿出来，“这么直接么？你们不是一个国家的么？不是做好晚餐了么？还要做别的么？”
“事实如此。他们忠实的可不是国家。”语毕，道里希停了停，看向另一个锅中不成形、已经煮成了汤水的食物，有些无奈，“应该会吃不饱，所以再做一些吧。饮料喝可乐么？还是果汁？”
道里希没听见回答，转身，就看身旁人神色黯淡，似乎在游神。“怎么了？”
“他们的权限太大了，有点担心，我之前看一些富人在和他们在交涉，那些人我之前也了解过，并不是什么恶人。”而且一直在周围晃来晃去的，对哥哥离开的事情意有所指。
其实不应该啊，实话来说，从德国占领后离开的人可不少，这座城市至少走了一半人，他们为什么会对哥哥的事情这么在意。
道里希慢慢俯下身，凝视她的双眸，意有所指，“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从携手那一刻起，就有资格也有责任保护对方的家人，不是吗？”他加重了携手这个词，刻意咬得清晰而有力。
“是的。”
“施罗德，你今天招惹他们贵族做什么？”身后，一个同样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快步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施罗德皱着眉头，狠狠揪下一片叶子，用力将它踩在脚下，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他们平日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模样。”
感受到对方不明的视线，他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觉得那位贵族的情妇怎么样？”
黑制服没有回话，反而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施罗德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怀疑：“我看她那哥哥失踪的时机可太巧了，正好就在戴高乐发表演说的那几天。”虽然抓了许多想偷渡去英国的人，但是肯定也跑了很多了。
听到这话，黑制服的人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收到征兵令都不敢去的人会有胆量去英国么？真是没用，就这之前还敢号称有世界最强陆军呢。一个月就能投降了，有够丢人的！”
黑制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20年前，果然就是因为我们内部混乱，才让他们打赢一战的，站在这里可真是舒服。”
施罗德冷声提醒，“她们渗透的可不少，不少士兵已经让他们做情妇了。”
虽然有法律禁止玷污血统，可这种事情总是不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对士兵来说经历了随时会死亡，更是想放松。
“一群没有血性的家伙，有什么在意的？”黑制服笑着，转身不再理会他，剩下施罗德在原地继续揪着叶子。
施罗德记着资料，回忆着文字，指尖揉着太阳穴，“没有血性么？父亲参加过一战，母亲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这样人的后代会没有血性么？”
他不信邪地想着资料，“子女读的都是国内顶尖学校，学业顺遂，事业有成，应该很是有规划的，怎么会丢下家人跑呢。”
身旁另一人点上烟斗，熟练地吞云吐雾起来，“你怀疑？直接逮捕不就好了，管他是不是。他钱很多么？”
施罗德没说话，阴沉望向远方，正好是一栋家住楼，一户小孩站在窗前掀开了一角的窗帘，没一会，身旁的家人似乎发现了，忙将孩子拉回去，不经意间与施罗德冰冷的目光交汇。
他们的笑容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慌乱地拉上窗帘。
施罗德皱眉，身旁人见状，发出一声嗤笑，“要是在波兰，直接对着窗户扫射过去了，哪还容他们躲。”
身旁人耸耸肩膀，“话说，最近会来一个少校，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
施罗德站在街边，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在那户人家的窗户上，好似能透过那扇窗看穿屋内的一切。
良久，他微微眯起双眼，话语里裹挟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他们真应该庆幸，曾经是个强国，有经济基础和生产能力。”
旁边与他们远远站着的黑制服垂下头颅，瞥过刚刚的人家，又看了眼身旁与自己穿着一样制服，却又似乎不一样的人，转身离开了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