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正要细问,环儿却捂着脸,羞跑了。
白飞飞坚持晨练完,方才心满意足的下榻。
二人一番洗漱过后,一同来到慈宁宫中。
霜央正听着环儿禀报,没好气的训斥:“飞飞你再这么不知节制,我可请家法了。你瞧相公的黑眼圈。”
吴天赶忙拦下,岔开话题:“好了好了,怪我怪我。环儿,你适才说什么?
人找着了?为何不敢抓?还有我不能抓的人吗?”
环儿旋即解释:“我走访多日,在城外另一乡镇之上找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意外碰上了一批来路不明的玄衣人,也要抓人,彼此打了一仗。待我亮明身份,对方一听乃是绣衣卫,遂拱手退让。
我本想将贼人带回来,结果为首之人拿出族谱自证,原来真是当朝国舅爷啊。
我一个吴家女眷,又是妾室,哪里敢冒犯夫家亲眷,故而只得先回来请示大哥。”
吴天浑不在意:“定是造假,胡言乱语。大义年幼,尚未娶妻,并没有外戚。央央家里只剩一个族弟,难不成当真是三猪干的?”
环儿摇了摇头:“大哥,不是义儿的舅舅,那领头之人自称是你的舅舅。”
“更不可能,我哪来的舅舅?”
霜央从旁言道:“相公,我适才听环儿说了,那人自称姓苏,你可能一时没想起来,母亲的娘家姓苏。”
吴天微微愣神,旋即一拍额头,下意识询问:“我娘的娘家人?”
霜央“嗯”了一声:“兴许是的。公爹年轻的时候,因受一桩公案牵连,三亲六故全都断了往来,我爹爹也是那时候与公爹相熟的嘛。
早年间,他老人家脾气执拗,怨那些亲眷势利眼,断然不许娘与家族联系,也不认他们。咱家是不走亲戚,可不是没有亲戚啊。
你说那些人会不会真是娘的家族兄弟?”
吴天沉着脸,断然言道:“不管如何,坑骗乡民便是不对。管他是谁,绝不能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速速将人全部给我拿下。”
环儿正待答应,白飞飞从旁阻拦:“夫君且慢,此事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那些人行骗并未隐瞒身份,已然所知者甚多。如果就这么草率捉拿归案,你准备怎生处置?”
“自当按律法办。”
“话是理当如此,但涉案钱数和受骗人数颇多,罪责已够的上开刀问斩。倘若公然审之,你势必要被扣上六亲不认,罔顾人伦的帽子。
你眼下贵为太上皇,一旦下旨杀了自己母亲一族,此事必然要载入史册,轰动朝野。”
“嘶~”吴天倒吸一口凉气。
白飞飞再而言道:“如果不处置,太平钟案便成了笑话,以后所有豪门权贵,亦或是皇亲贵胄,势必有样学样,变的漠视王法。
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轻易处置,草草了事。弄不好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吴天闭目兴叹:“坏喽,我还铸造山河九鼎,许下宏愿,发誓收复失地,一统华夏,让百姓安居乐业呢。
现下闹出这么一档子事,那不是绝了我吴家的后路嘛。娘的,这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舅舅,打小连见也没见过啊!”
众人商议良久,吴天下定决心:“先将人全接回来,然后分开审讯一番,问清楚来龙去脉。
把族谱呈上来,我要亲自过目。倘若发现是假的最好,要是真乃我母亲一族……再行商议吧。”
“是。”环儿应道。
吴天心里清楚,那伙人的身份只怕不会作假,既然敢名正言顺的自称皇族亲眷,必然有所倚仗。
他也明白这世道的人对宗族观念看的非常重。哪怕袁枚那种曾经被赶出家门的子嗣,在家族想接他回去时,不过是出言婉拒,到现在朝堂之上还时不时有人弹劾他不重孝道,不配当官。
处置族人,在当下这个时代来说,绝对属于大事,特别对皇家而言。乡下农民尚且帮亲不帮理,更别说靠着血脉维系家族传承的豪门权贵了。
历朝历代,越有身份之人,表面上越看重礼法。即便官至宰相,邻居商贾之家有个婚丧嫁娶,只要请了,宰相也得放下身段,亲自上门祝贺,随着平民百姓同桌饮酒,笑脸相陪。
如果不去,那便是德行有缺,朝廷言官能弹劾死他。这也是为什么城区一般都分为内外、有官身区和平民区之分,轻易不会混住。
任你再大的官员,凡有穷亲戚上门,必得招待一二,食宿好不好可以两说,但要是敢撵人出门,那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吴天自知飞飞说的在理,如果他下旨严办母氏一族,将那伙人开刀问斩,以后定要被天下人视为异类。
一个连生母家族都能屠戮之人,还能指望他是什么良善嘛。再想要天下门阀归心,已不可能。
可是如果不法办贼人,那么好不容易,千辛万苦维护起来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将会重归阴暗。往后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局,吴天恐怕要落下一个昏君之名。
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前临悬崖,后有追兵,无论如何抉择,终将落人口舌。
他虽心知这事一定要处理,怎奈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颇感抓瞎。遂辞别众女,回御书房静思了半日,依旧不得其解。
下午时分,唐红菱回来禀告:“我找着人了,时逢环姐亲自带队拿人,我便没有出面……”
吴天挥手打断:“已经听说了,人犯现在何处?”
“你舅舅一家被绣衣卫关押在了紫金学院。”
“你舅舅。”吴天瞪着眼骂道。
“我亲舅舅死啦,现在只你一个干舅舅啦!”
“去去去,别跟我添乱,烦着呢。”
唐丫头撇了撇嘴:“有啥好烦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道理嘟嘟都懂。”
“哎,是啊,道理人人都懂,奈何要是执行起来,却又各有说道不同。你以为我下旨严惩那伙人,朝廷文武和地方百姓便会觉得我大公无私吗?
哼哼……我只要真这么做了,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充斥着另一种说法。骂我薄情寡义,没有人性,目中无人。
我是不怕,可是往后呢?待百年之后,依旧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以此口诛笔伐我吴氏子孙。
而且以后皇族之间,也会视亲情如无物,开口必言有先例在前,可以效仿。”
“照你这么说,那伙人干出行骗之举,还无罪喽?”
“自是有罪,不过……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