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法正与鲁肃对饮。
前者自信满满,后者提心吊胆。
尤其是当船夫进来禀告,能看到汉营的灯火时,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孝直啊孝直,不能再靠近了,否则我等会被汉军团团包围。”鲁肃苦口婆心的劝诫。
按道理来说,他是扶军中郎将,袁营的二号人物,在场谁不听他的,他一句话船队就能全部停止。
他真心待法正,尊重法正,才会以劝诫为主。
法正笑容依旧,端起酒杯,说道:
“无妨,子敬来,我法正认可的人不多,尤其是在扬州,你算一个,干。”
鲁肃哪喝的进酒,愁容满面问道:
“你跟我透个底,到底要干什么?”
再往前一段路,大家真可以集体投降朝廷了。
他不能再稀里糊涂。
眼瞧着鲁肃心急,法正望向船夫问道:“距离岸边还有多少步距离?”
船夫心惊胆战道:“百步左右,汉军的箭能够得着。”
“好,下令停船,擂鼓等待。”
法正下了个让鲁肃汗毛倒竖的命令。
这么做,汉军定然以为袁军是来请战的。
那不是送死吗?
法正自信道:“子敬放心,若情况不对,我等全速彻底,汉军的木筏追不上我们的船。”
“箭呢?”鲁肃心急如焚。
过了今夜,就是军令状的截止日期。
法正笑容收敛,低声道:“要么我带着箭矢满载而归,要么我送大都督一连串计策,使诸葛亮不敢跨过沱水一步。”
鲁肃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船夫抱头闯了进来,喊道:“汉军放箭了!”
法正急窜出去观察,鲁肃见势不妙惊声喊道:
“危险,快去保护孝直,把他拉回来。”
……
汉营,众将彻夜未眠。
诸葛亮、刘备双双披着大毛衣,观察着水面上的情况。
刘备惊叹于军师料事如神的同时,诸葛亮在不断下令,禁止放火箭,也禁止有将领私自出击。
妥善吩咐完一切,诸葛亮回来,刘备迟疑道:
“就这么把箭矢送给他们,将来我汉军将士攻打成都时,岂不是要付出巨大伤亡?”
法正能顶十万人他是信的,可真要拿人命去填,他于心不忍。
诸葛亮摇头笑道:“皇叔多虑了,法正只要不为庞统献策,庞统三日内必撤。”
成都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
退一万步来说,庞统死守成都,他就好整以暇的拿霹雳炮猛轰。
昭宁四年了,天子登基都五年了,谁还傻乎乎的架梯子顶着箭雨攻城。
诸葛亮还补充了一点,躬身道:
“请皇叔明日公开将亮问罪,避免庞统生疑。”
刘备沉吟道:“先生与庞统多次交手,想必他不会轻信。”
说诸葛亮大意,送了数万支箭,万一人家不信,可就白送了。
“皇叔的意思是?”
“让我来吧,此事全是我心疼近日来将士们的死伤,一意孤行做的决定。”
诸葛亮怔住了,随后眼神柔和,作了一揖,轻声道:
“有劳皇叔。”
五万支箭射了出去,江面上的袁船迟迟未散。
诸葛亮沉吟道:“庞统让法正督造的箭矢数量为十万支,想来是因为此。”
军令状的事他还不曾得知,只能结合前几天的消息来判断。
都走到这一步了,多送点少送点并无区别,刘备挥手,下令继续搬箭。
汉军最不缺的就是军械。
当袁术还在几十万钱几十万钱往外拿打造装备的时候,大汉的天子一口气就是百亿百亿的挥霍。
平均下来,正规汉军每军一万五千人,箭矢标配十万支打底。
……
江面船内,各艘船上的甲士正在干活,拽回提前绑好在稻草垛上的绳子,把草垛拉回船舱开始卸箭。
一筐筐的箭堆在一起,交给小船运走。
主船中,鲁肃来回走动,惊喜的像是孩童。
他抽出根箭仔细打量,情不自禁点头,“好好好,好箭啊。”
都是上好的箭矢,长度粗细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兴奋道:“听说朝廷的司金府,箭矢的打造是流水线作业,一人只负责一个部分,最后拼装在一起,没想到质量如此精良,怪不得汉军人人都是神射手。”
法正则是另一种状态,初期的惊喜过后,惆怅的喝起酒。
鲁肃激动的返回来,对他不停夸赞,见他还是闷闷不乐,于是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严肃道:
“我替大都督和众将士向先生道歉,先干此杯。”
他仰头而尽,因为喝的太快,把自己呛到了。
法正神色一紧,赶忙上去帮着拍背,鲁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问道:
“孝直,你还在生大都督的气?”
“非也。”
法正见他没事了,重新坐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
“子敬,我与你相处时间不长,一开始……唉……现在我真心将你当成我的知己。”
鲁肃莫名其妙,眨着眼睛问道:“为何突然说这些?我也早就将你视为好友。”
“你打算一辈子为袁术效力?”法正话锋一转,“你没看出来,当今天子的励精图治?没看到朝廷上将如云,扬州难以力敌?”
鲁肃放下杯子,认真道:“有士元,有你,有我,有子瑜,还有黄公衡、刘子初。我等同心协力,扬州终将大治,百姓安居乐业。”
法正摇头,抛出一个尖锐问题,“若没有战争,扬州就此归降,在天子的治理下,百姓难道不会安居乐业?”
天子的能力和仁德,天下已经没有人会去质疑。
鲁肃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苦笑道:“你忽略了庞士元,他不肯改其志,若没人通力辅佐,扬州迟早遍地疮痍。”
法正皱眉:“那你为何不劝他?”
鲁肃突然严肃起来,道:“你不懂他,他为了心中的志向,他甘愿去死,如何能劝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