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兄，那我今日回宫后若是父皇问起，我该如何作答？”
慕容怀重新执子落于棋盘中，十三皇子问完，有些慌张地跟上。
这一局白子棋风明显温和许多，不似先前的威逼厮杀，倒是隐隐有了些引导的意味。
十三皇子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心态不稳又加上惦记着事，就算慕容怀没再刻意压着他落子，他也难以招架很快落了下风。
再次收拾起棋盘，十三皇子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慕容怀指尖轻敲在白瓷杯盏上，目光柔和地望向凉亭外梨树下。
“若我不帮你想，你会如何答。”
十三皇子一愣，缓缓低下头：“我......我会说，我在九皇兄这里玩得很开心。”
“不，你要说，九皇兄对你很不喜，赶了你好几次，是你非要缠着九皇兄，才一直待到傍晚回宫的。”
慕容怀的话每一字都重重砸在十三皇子心里。
棋子落入棋壶，稚嫩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与意外。
“为何？”
“因为你要让皇上觉得容怀哥哥脾气不好，阴郁躁戾，不善与人打交道。”
江清月不知何时从梨树下起身，回到了凉亭里。
“这叫藏拙。”江清月微微一顿：“你九皇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十三皇子张了张嘴，却愣在原地迟迟没有说话。
慕容怀内力四阔扫向四周，察觉并无他人，直接伸手把江清月拽到身边，指骨张开再收拢，握住那只细嫩的小手，任她怎么甩也不肯松开。
“这还有个孩子呢！你干什么！”
江清月扭过身背对着十三皇子，低声娇嗔着拧了一下始作俑者的手臂。
慕容怀倒也顾及着小姑娘的面子，只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但奈何江清月还没做好准备要将两人之间有些朦胧的事叫外人知晓，所以当着十三皇子的面，与慕容怀行迹稍微亲密些......
她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变脸。
慕容怀松了松手臂上的绷紧，任由小姑娘那点猫儿似的不够看的力道在胳膊上捶捶打打。
最后江清月气不过，拽着慕容怀的手作势张口，被慕容怀连忙拦下。
“好好好，小猫儿要咬人了？”
江清月小手一挥，又给他肩膀上扇了一巴掌，“说着正事呢，就你胡闹！”
慕容怀捉过那只挥舞的小手，往她手心里吹了吹，看那嫩乎乎的小手蜷缩起来，心尖上忽然像是被勾了一下。
江清月瞧见他那逐渐变化的目光，就知道这家伙准没想什么好事。
嗖一下抽走自己的手，回过身往对面的十三皇子那边躲了躲。
“十三殿下，实话来讲，今日你与九皇子殿下相处过后，你觉得你九皇兄是什么样的人呢？”
十三皇子脸上闪过一抹纠结，犹豫过后看向正垂眸落子的慕容怀。
“九皇兄......九皇兄是个脾气不好，阴郁之人，很不喜欢我。”
“对喽。”
江清月双眼笑着眯起，抬起手本想拍拍十三皇子的头，但临了反应过来，手腕一转拍在慕容怀早就准备好张开的掌心里。
“那十三殿下，日后还会来寻你九皇兄玩吗？”
十三皇子彻底低下头，默默地摇了摇脑袋。
江清月原本笑着，可看着他满脸失落的模样，唇角的笑意终究还是缓缓散去。
“十三殿下，既然怎么回皇上的话已经想好了，那此时是还有什么其他烦恼吗？”
十三皇子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这两人。
良久，小家伙红了眼眶。
“凝安郡主，你和九皇兄是不是，都不喜欢我。”
江清月一怔，落在慕容怀掌心中的指尖无意识颤了一下。
看着十三皇子又默默低下头抹眼泪，江清月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有些涣散，眼睫微颤。
两息调整好情绪，江清月无力地扯了一下唇角，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本以为，她将对十三皇子厌恶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了。
可心性纯善的小孩子素来敏感。
她再怎么装，也骗不了小小的十三皇子。
“凝安郡主，我见过你的次数其实很少，但有件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十三皇子只是落了几滴泪就忍住没再继续哭，而是红着眼眶抿着小嘴，强忍哭腔。
“先前在宫宴上，或在宫中时，我发觉你好像对我们都很讨厌，不是言语上的讨厌，而是看我们的眼神。”
慕容怀松开了江清月的手，看着她缓缓蹲下身，抽出丝帕给十三皇子轻轻擦着小脸。
十三皇子的话倒让慕容怀也有些意外。
毕竟他发觉小姑娘对天家所有人都怀恨的时候，要比小十三这个年岁晚得多。
小十三开窍倒挺早。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江清月与慕容怀两人心中。
江清月半蹲下身子，指尖裹着丝帕划过十三皇子的小脸，语气没了最初时待他的耐心。
只余克制后的淡漠。
“十三殿下......”
“你唤我靖儿就好，我可以，可以叫你清月姐姐吗？”
十三皇子抽了两下鼻子，小心翼翼问道。
江清月目光微凉，收回了给他擦拭泪痕的手。
“不可以，礼不可废。”
十三皇子小嘴一瘪，眼眶里又蓄满了泪，强忍着不往外落。
“我就说吧，我就知道，你就是讨厌我们，连带着没怎么跟你有过接触的我，也被你讨厌着。”
江清月眼中的耐心彻底散去，语气幽冷凉薄：“你口中的你们，都是谁？”
十三皇子埋怨地瞅了她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小声说道：“就是我的皇兄们，皇姐们，还有后宫里的嫔妃娘娘们......总之，就是宫里的人，我说不清，但就是感觉得出来，你讨厌待在宫里的所有人。”
“我甚至感觉得到，你对皇祖母都不是很喜欢！”
“有好几次，我都看出来了，你对皇祖母的笑很僵硬。”
“就是那种嘴角在笑，可眼里很冰冷的。”
江清月蓦然被气笑了。
也没再管什么礼不礼数，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十三皇子的脑袋，给他推得身子一歪。
“没想到你个小家伙，眼神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