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婋看着不知所措,说不话来的三三,自顾自地道:“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同甘共苦,三三难不成还觉得姐姐是坏人吗?或者说,想借你的身份,跟你娘亲要好处?”
三三小孩子心性,他的世界没有大人那么复杂,其实他想的很简单,就是他的身份瞒了梓婋这么久,如今,已经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梓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啊,据我所知,长安郡主有三个孩子,老大叫茹子期,被我在这家客栈给救了。看你的年纪,应该是老三吧,你叫茹子什么呢?”
三三低着头小声地道:“我叫茹子愉。”
“瑕不掩瑜的瑜?”梓婋故意问这个,想引导小孩主动告诉她全貌。
“不是,是愉快的愉。”三三抬起头解释道。
梓婋点点头:“嗯,愉快的愉。‘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想象得到你父母对你的期许,希望你修身养性,自在喜乐。那你二哥呢?”
三三情绪在梓婋闲适的问话中逐渐放松,又回到了二人前头相处时的融洽:“我二哥叫茹子林。”
梓婋又点点头:“驸马爷不愧是当代有名的文豪。‘平土有丛木曰林’,郡主和驸马是想着家族繁盛,子孙绵延。”
三三对梓婋的学问佩服无比,早就忘了刚才的扭捏和支支吾吾,反而眼睛跟两颗星星一样,闪着光,对梓婋表达着崇拜之情:“姐姐,你可真博学,只听我哥哥们的名字,就知道我爹娘的意思。”
梓婋对这个小迷弟的表现感到好笑,就继续闲聊着:“三三,你是郡主府的小公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呢?还被人贩子拐带了。要是逃不出来,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父母和哥哥了,多危险呐!”
三三情绪又低落了起来:“我大哥偷摸出府找赵师傅去了,他想跟着赵师傅杀土匪。我担心他嘛!爹娘又不允许我出府,我就偷偷出来了,谁知道刚出西安府,就被人贩子骗子了。”
梓婋差不多知道三三出府后的脉络了,也就不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我呢,是江南来的商人,带着商队去西北茶马市做生意。途径这间客栈时,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就是你哥哥茹子期。”
三三紧张地问道:“我哥哥的伤怎么样?很严重吗?”
梓婋点点头:“很严重,我见到你哥哥时,他已经深度昏迷了。不过最后有惊无险,他挺过来了。”
三三小手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世子身份贵重,怎么就以身犯险,参与剿匪了呢?”梓婋不解,照理来说,郡主府的世子,以后那是要继承爵位的,郡主怎么会放心让嫡长子身陷险境呢?
三三苦着脸道:“还不是我二哥……呃,不是,是,是我大哥,他,他文武双全,一直想证明一下自己,所以就偷摸跟赵师傅出来了。没想到出师不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看来郡主府也有不为外人所道的隐秘。
梓婋知趣地不再多问:“好了,你再躺一会儿,休息休息。等两位差大哥帮我们找到好马,我们就启程追他们去。我呢,去街上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嗯!”三三乖乖地躺下。
安顿好三三,梓婋就独自外出了。
走在大街上的梓婋,心情特别松快,尤其是看到了韩阔留下的那封信,她果然没看错人,韩阔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大石和川子两个捕快动作不慢,刚过午时,就将马匹送了来。
大石带着愧疚道:“连青会攻打客栈的时候,我们哥俩躲着没出头,这心里啊,实在是愧疚不已。我……”
梓婋适时打断了大石的话头道:“那个情况,你们加入进来,也无济于事。说不定会白白送命。我理解的,何况我让云雀去求援,若没有你们提供的快马。云雀也不能及时带兵回援。大石大哥,怕死不是丑事。恰恰说明了你对生命的珍惜和敬畏,你身为公门中人,你有这种品质,是芜花镇百姓的福气。”
梓婋说的诚恳,完全没有嘲讽和看低。天下太平,不代表所有人都安居乐业;盛世繁华,不能说明所有人都富足喜乐。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现在的梓婋一点都不怨恨在她艰难困苦的时候,那些未曾对她伸手相助的人。因为她深刻明白,人首先得自己过的好,才有余力去做别的事。
梓婋带着三三跨上高头大马,一鞭子下去后,马儿扬蹄飞奔,大石和川子目送他们二人远去。突然一个黑影带着呼啸声飞向了大石。大石在毫无准备下,被砸中胸口,他伸手这么一捂,就将黑影捂在了胸口——是一个小布包。哥俩打开一看,是一些碎银,远远的还传来梓婋爽朗的声音:“买马的钱,多谢两位啦!”
哥俩对视一眼,眼内的情绪真是五味杂陈。
三三被梓婋包的像一个粽子,就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他背对着马头坐着,整个人像个小乌龟一样,紧紧地巴在梓婋的怀里,满满的安全感,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梓婋身着厚斗篷,将裹着毯子的三三又裹了一道,她顶风而行,飘出兜帽的发丝随风上下飞舞,脸上的布带,在风的撕扯下,拉成了一道坚韧又柔软的线条。
“三三,抓紧了!”梓婋大喝一声,又给马儿加了一鞭,扬起的雪沫模糊了她们的来时路,似乎把她们一路走来的艰苦,都摒弃在了身后。
茹子期一行走的很慢,因照顾着茹子期的身体,赵雷他们几乎是踩着蚂蚁在前进,出发已有差不多两日了,才走了九十里路,脚程不可谓不慢。改造过的马车十分宽大,下盘稳重,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烧着银丝碳,车厢壁也是用钉子将厚厚的毡子钉的严丝合缝,不让外面的寒风漏进一丝。整个马车内,温暖如春,同行的黄诚都脱了外衣,还是额头冒汗,和在外面骑马的众人简直是一个过夏天,一个过冬天。
“大公子,这马车行的很稳,你最好是闭目养养神。不要再看书了。”黄诚擦着汗劝道。
茹子期长相比较中性,书生气很重,但其实他功夫也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越过郡主府重重守卫跟上赵雷一行。他是郡主的长子,郡主和驸马对他的期望很重,从小就是文武兼顾地教导他培养他,期许有一日他能担起郡主府的荣光和责任。
“无妨,黄先生不必太过担心。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也没有前几日的疲乏了。”茹子期笑着对黄诚道,“还是黄先生医术高明,不然我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黄诚,人如其名,是个实诚的人,他道:“大公子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拾人牙慧。若不是那位言老板……”黄诚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吉利,就尴尬地住了嘴。
茹子期叹口气道:“也不知道那位言老板现在如何了,她弟弟有没有找到她。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他们一行。”
黄诚安慰道:“大公子不要把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归根结底,还是土匪猖獗,无法无天。”
“等我回去后,我一定请母亲派重兵,彻底剜了连青会这颗毒瘤。”茹子期收紧手中的书卷,言语间尽是对连青会的厌恶和憎恨,“搜刮着百姓的口粮,造着朝廷的反。于百姓无一利,于朝廷乃祸患。再不全面清缴干净,真是对不起陛下的爱重和信任。”
“我想经过此遭,秦王殿下和郡主娘娘定然会下定决心的。”黄诚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