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惠子盯着菜板上的青瓜,菜刀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窗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起中国战场上的硝烟 —— 三个月前 “劳军团” 的卡车在泥泞中抛锚,她抱着慰问品下车时,看见路边晒着的不是稻谷,而是层层叠叠的人皮。
刀刃落下的瞬间,堀口的脸突然在眼前炸开。那个总在宪兵队门口嚼槟榔的军曹,曾用枪管挑起她的和服腰带,此刻却举着王八盒子指向姜夔。千惠子手腕一抖,青瓜滚落在地,菜刀 “哐当” 砸在瓷砖上,刀柄震颤的声响里,她仿佛又听见堀口喉管被割断时的咕嘟声 ——
“千惠子,你怎么了?” 姜夔的声音惊破回忆。他走进厨房,看着妻子惨白的脸色,注意到她后颈的碎发被冷汗粘在一起,像受惊的幼兽般微微发抖。
“我害怕!” 千惠子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肩膀。姜夔弯腰捡起菜刀,金属刀柄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你去陪稻森教授说话,我来破鱼!” 姜夔将妻子轻轻推到厨房门口,转身时瞥见她和服腰带松了半寸 —— 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菜刀在他手中划出冷光,鱼腹剖开的瞬间,暗红的内脏让他想起稻森提到 “病毒武器” 时的狂热眼神。
千惠子走进客厅,稻森的目光正停在相册里她穿和服的照片上。“千惠子小姐,您应该找一个女佣,这样的话,你就……” 他的金牙在灯光下泛着油光,袖口露出的灼伤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
“我不喜欢屋子里还有别的女人。” 千惠子勉强笑笑,指尖抚过相册边缘 —— “您的这条鱼太大,我没有力气给它剖腹!” 稻森的笑声震得茶几上的茶杯轻晃:“竹井君破鱼,恐怕也不太行吧?”
“有刀在手,就没有破不了的鱼!” 姜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刀刃剁在案板上,发出 “咚咚” 的声音。
日暮时分,刘简之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刚踏入家门,敏锐的直觉就让他察觉到家中气氛的异样。孟诗鹤神色匆匆地从里屋走出,平日里沉稳的眼眸此刻满是焦急,这细微的变化瞬间引起刘简之的警觉。“宋督导紧急通知,要你马上去见她!” 孟诗鹤的声音压低,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马上?” 刘简之不禁反问,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一个 “川” 字。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试图从熟悉的布置中捕捉到更多暗示。此时的他,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近期的任务细节,思索着究竟是何种突发状况,竟让宋督导如此急切地召见自己。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悄然滋生,他深知,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场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是,现在。” 孟诗鹤再次强调,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刘简之与她共事已久,十分清楚她这般表现意味着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什么事,你知道吗?” 刘简之追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门边的柜子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孟诗鹤微微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我猜是重庆有重大任务过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猜测,却又透着笃定,让刘简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刘简之转身,脚步匆匆地回到车上。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任务奏响序曲。他驾驶着车,朝着宋春萍的住处疾驰而去。一路上,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街角、每一辆路过的车,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他深知,在这复杂的局势下,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远远地,刘简之看到宋春萍站在电话亭边。她身姿笔挺,风衣领口高高竖起,试图抵御夜晚的寒意,却更添几分神秘。刘简之将车缓缓停下,宋春萍迅速上车,动作干练而敏捷。“重庆命令,除掉东京 dG 大学的生化学家稻森教授,摧毁他的病毒实验室。” 宋春萍一上车,便直奔主题,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夜的冰霜。
刘简之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姜夔对他描述的稻森教授,这个名字此前虽有所耳闻,但没想到此刻竟与如此重大且危险的任务紧密相连。他直觉,稻森教授的研究一旦用于战争,将给无数人带来灭顶之灾,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无比沉重。
“有时间要求吗?” 刘简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立即!” 宋春萍简短的回答,如同一把重锤,再次狠狠敲击在刘简之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完成任务的可能性。“稻森生化实验室在哪儿?” 刘简之追问道,这是完成任务的关键所在。
“重庆没有提供。也许,姜夔知道?” 宋春萍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却给刘简之带来了一线希望。
刘简之把车在路边停下,宋春萍推开车门,走下车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刘简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发动车子,朝银座电影院驶去,心中暗自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回到家里,孟诗鹤正在厨房烧菜。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可刘简之却无心品尝。
孟诗鹤从厨房走出来。“什么任务?” 她轻声问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干掉东京 dG 大学的生物化学家稻森,摧毁他的生化研究室。” 刘简之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透着凝重。他拿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孟诗鹤,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实则暗藏玄机。“什么?” 孟诗鹤故作惊讶地问道,她迅速接过电影票,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电影 8 点开映,赶紧吃饭吧!” 刘简之说道,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
吃过饭,刘简之打开车门。孟诗鹤身着一袭裙子,踩着高跟鞋快步从屋里走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汽车,动作利落干脆。刘简之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车子缓缓驶向街口,他的目光不时扫向后视镜,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高桥回来了。” 孟诗鹤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刘简之心中一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很快,高桥的汽车便迎面开来,在与他们会车时稳稳停住。
“佐藤君,出去呢?” 高桥圭夫从车里探出头,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笑容,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家无聊,我们去银座电影院看电影。” 刘简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随意,可心跳却在胸腔里疯狂加速。他清楚,在高桥面前,任何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
孟诗鹤配合地扬起手上的电影票,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高桥君,带良子也去吧?”
“什么片子?” 高桥圭夫追问。
“美国片,《多谢先生》。” 孟诗鹤回答道,声音平稳。
“你们去吧。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高桥圭夫笑着说。两车错开,刘简之和高桥各自把车开走。
然而,就在快要驶近高桥家门口的时候,高桥突然把车停住。刘简之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猛地悬了起来。他知道,高桥生性多疑,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疑之处。果然,高桥坐在车上思索片刻后,果断倒车,朝着刘简之的车追去。
“你说的没错,高桥追来了。” 孟诗鹤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追来才好呢!” 刘简之说。他早已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银座电影院门前站满了等待入场的观众,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电影院的出口,也有观众陆陆续续地涌出。门前停放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地开走,刘简之找准空出来的停车位,稳稳地把车停下,随后和孟诗鹤双双走下车。孟诗鹤自然地挽起刘简之的胳膊,两人装作恩爱的夫妻,缓步走上进电影院的台阶。高桥圭夫透过挡风玻璃,死死地盯着刘简之和孟诗鹤的身影,看着他们走进了电影院。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确认了时间后,才发动车子离开。而刘简之,在确认高桥圭夫开车离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又从电影院里走了出来,朝着一辆计程车招手。
计程车停下,司机推开车门,刘简之迅速坐进车里。
“去哪儿?” 司机问。
计程车在东京 dG 大学门口停下时,刘简之看了一下手表,刚过九点。他付了车钱,皮鞋踩在校园小径的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夜风吹过,路边的樱花树沙沙作响,他下意识地将风衣领口竖起,目光警惕地扫过昏暗的巷道 —— 每一片阴影里,都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
穿过侧门时,刘简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姜夔家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他刚走近屋檐下,突然看见姜夔和千惠子陪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出屋子。那人身材矮胖,戴着圆框眼镜。
“稻森教授,明天晚上再过来喝两杯?” 姜夔的声音带着几分热络,却又透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不行啊,竹井君!明天一早我就得去实验室。” 稻森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得意,“陆军省的车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刘简之心中一凛,下意识地躲到屋角的阴影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屏住呼吸,看着姜夔从后备箱里取出鱼竿和一个方形鱼箱,递给稻森。鱼箱的金属扣在月光下闪了一下,他突然想起重庆情报里提到的 “病毒样本容器”。
“多谢款待!” 稻森接过渔具,脚步稳健地朝巷口走去。刘简之贴着墙根后退,走到姜夔工作室的窗前,屋内传来千惠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稻森教授好让人害怕…… 感觉他一身都是毒。”
姜夔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也许他只是在吹牛。” 窗台上摆着一盆文竹,叶片轻轻晃动,他知道,那是姜夔用来警示危险的信号。
突然,门 “吱呀” 一声开了,姜夔走进工作室,看见窗前的刘简之,猛地愣住,目光移向文竹。他回头望了望屋内,确认千惠子没有跟来,才轻声说道:“有事?”
刘简之低声说:“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