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哈特十分严肃地问道:“需要我送一程吗?”
“不需要!”率先站出来的蜥蜴人自信道,然后当他真的走上高塔塔顶时,又有些迟疑了。
随后,他就被一旁的象兽人用鼻子拖到一边去了:“去去去,别影响我们。”
之见他宽大的手掌合十,像是在祈祷,然后象兽人背后就出现了一对非常虚幻的羽翼。很不熟练的布朗运动后,他向那死寂的太阳飞去。
是的,辛德哈特已经能做到给予力量给其它奉献道途的人们了。而他只需要见证,见证这一切。他能看见飘渺的烟气,嗅到灰烬的残余,耳边传来压抑的咆哮、痛嚎或者最后的轻语,那都是对拂晓的呼唤。
罗曼在高塔的墙壁上浮出半个身子,笑道:“看见你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
狮子翻了个白眼:“你在炫耀吗?”
辛德哈特能看出,罗曼再次尝试踏足第四能级。不过......除了颜色,他实在看不出白狼全新的崇高形貌和【铭记】有何关联。
“嗯哼,如果父神在看着我,他恐怕会震怒吧。这简直是对【铭记】的悖逆,我要被打成邪神咯。”
除了柱神坟茔,其它人的铭记之举似乎总是难以做到完全。但是铭记本身依旧有着意义。从历史中习得教训、从故事和传奇里领略前人的精神......这也用不到尽善尽美、完完全全的铭记。长生天朝的进修让罗曼学到了一些特别的技法,那里的史官们常用的技法——春秋笔法。
不完全的记录,有侧重的铭记,有意识地强化某些表达、弱化某些痕迹。这便是罗曼的全新崇高形貌:【白塔】。也就是,那些奉献道途的逆流之星脚下的高塔。自塔基到塔顶,守墓人所灌输的信息被修剪裁定,变得富有某种偏向。
“这些......这些疯子我有印象,是我亲自率领人们击败的。他们将存续道途的人们装在轮子里,充当载具的动力,不拼命鼓动道途之力就直接杀死,以此压榨超凡力量......十恶不赦。”辛德哈特抚摸着塔身,看着浮现的记录感慨道。
“但是,我们都知道,正是他们打下了那个超大型聚落最坚实的基础,而那个团体的高层见到你们是,完全没有反抗。”
“嗯。”
“你能看见全部的记录,但是别人不会。我展示给其它人的,却会着重突出后半部分。”
“那些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呢?”
“最详实的记录,自然有铭记道途的人留存。黑暗时代,人们更需要......一座白塔,足够高大,足够醒目,和神之柱不同,这是属于人的行迹,属于人的伟业。这些奉献者的献身,也将成为塔之砖石,这便是【白塔】。”
辛德哈特耸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
“......啊?”
狮子笑道:“我比你慢了几步啊,不过,如果现在我让塑造自己的崇高形貌,我想,他会是【晨星】。”
“......抄袭!”
“哈哈哈哈!这只能说你的思想觉悟很贴近我啊!”
“这么多年的巡礼,你倒是口齿伶俐了不少......”罗曼撇撇嘴,半透明的躯体满满沉入白塔的墙壁,在离开前,他坏笑一声,丢下一句话:“这几年,只有我和博德呢,啧啧啧......”
见多了风浪,泰山崩于面前也能从容将之重建的辛德哈特,在回到这个聚落后第一次红温了。
不过想到了博德,他又有些惆怅起来。
黑暗时代的星星是不能称之为【晨星】的。也就是说,辛德哈特将自己比喻为人们在日出前,在天空中看到的最明亮的星星,他将带来拂晓,即使是以自己的全部作为代价。
虽然知道自己要是真的烧光了,也会在后世终寒家看顾的【尚未结束的葬礼】里揭棺而起,但是他一想到要和博德解释......还是有些......尴尬,局促,甚至忸怩。
辛德哈特走入一家布局酷似鱼罐头镇酒馆的建筑,敲响了一楼博德的房门,发现门没锁,当他踏入房间时,发现博德正在训练蚊子。
那批狂信徒蚊子已经不是一群普通的蚊子了,他们是有功的介壳种,是有大功业加身的生灵。
在各个聚落最艰难的开辟阶段,大阵还要微调各种参数,和开拓者、先驱者们一起前往远方的,便是那闪烁金红色微光的提灯——里面装着几只蚊子。即使是最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聚落首领也不敢亏待这些蚊子,因为聚落脆弱的环境出了问题,第一批死的就是这些蚊子。
这帮介壳种离开了博德这片“金色的沃土”,会变得极其脆弱,而博德的喂养让这些小虫具备一定的感应人心的能力(是的,这些小虫子有幸尝过某神秘夺魂派系天才狼兽人的血),还具备敏锐的环境感知力(是的,就连某知名不具破晓器狮兽人的血也喝过)。
反人类反文明的恶徒暴徒数量过多,或者民众活得太压抑太绝望,蚊子们会死;灾厄肆虐、蠕虫残留物爆发、污染加剧到不宜居,蚊子们也会死。
定期核检这些提灯的亮度是极其重要的聚落考察项目,连续三年亮度不达标,那么聚落的领导层就要遭受参赛者降下的灭顶之灾了。如今还留在这里的参赛者,要么是神血,要么是博德这样的裙带关系户,要么是格瑞斯这样的绝活哥(兼裙带关系户)。
见到辛德哈特走近,博德挥挥手,让这些越发神异的灵态小生灵飞到酒馆一楼各个角落的台灯中,酒馆刹那间就被温暖的色调充满。
他们在大厅站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它酒客都悄悄放低了声音,恨不得长出几十只眼睛和耳朵。
最后还是博德先踏出一步,金毛大狗实在是受不了狮子“近乡情怯”的模样,再加上很久没见了,实在是忍不住上手——他一把抓住了辛德哈特的手臂。随后,博德的手就上下游走起来,先是揉了揉狮子的耳朵,往上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然后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接着梳理起红艳的鬃毛......
下意识间,博德检查起辛德哈特的身体。这些年来有没有瘦?有没有吃好喝好?有没有留下难以抹去的疤痕?有没有疏于打理自己的个人卫生?
哪怕辛德哈特早就到了不用频繁摄入食水、几乎不会留疤的地步,并且一直注意个人形象。
就像是辛普利修斯在第一个梦境中,对套着辛德哈特模样的博德所做的那样。
他们拥抱在一起。
博德将脑袋埋进厚实的鬃毛里,随后小嘴开始不老实地嘬起来。
“耳朵......痒......”狮子带着笑意咕哝着。
旁边的一个大圆桌上,一个树人、一个令人困惑的圆形物体、一个复合元素生物、一只老鼠、一只鸟、一架纺车、一只狐狸开始起哄,一只白狼则默默低头,舔了口碗里的酒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老鼠一直在散发灰色的微光。
没有人觉得一桌动物喝酒有什么不对的,即使变成兽亲的模样对于瓦罗瑞亚的兽人来说不亚于只穿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