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博德问道。
点灯人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教学一般解释着自己的手法:“看起来很厉害,其实这个类比是很危险的,首先,是要防备终焉的污染从莫罗佐身上传递到我自己;其次,是我亲自缝合的不愈之伤,再次撕开很方便,直接撕开世界表皮需要更多的准备......”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博德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点灯人擦了擦眼泪,晃了晃脑袋,右耳的挂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最后教你一点,【爱】是少有的能刺激到辉光源头的情绪,也是很危险的,比如,我也得去走一遭,身体还你。”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将身体交还,祭祀袍和零碎挂件全部消失无踪,博德的耳朵也完好无损,恢复了原本的长度。半透明的密特拉闪烁着红色的光晕,即将被一并牵引到北地的不愈之伤附近。
远方,还能听见,跌坠的大星处,传来悲凉的嘶吼。
临走前,密特拉惨笑一声,似乎无法在镜像一样的博德面前继续掩饰,他最后说道:“我们还是爱着彼此的,只是,我们不再信任彼此。我去陪他了,你回去陪你的同伴吧。另外,注意防范啊,那些终焉带来的污染被裂分之狼凝聚,现在也与莫罗佐一同回归了。”
“我啊,早就有所规划,但是他们并不信任我......”
“话又说回来......我凭什么非得和他们解释呢?!他们不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两个人吗?”
点灯人强于所有相位,但仍旧感到缺失,仍旧感到困惑,仍旧会有遗憾和悲伤。
忍着哭腔的话语飘散在穹顶之下的风里,点灯人顺着猩红的轨迹,离开了。
残留的柔和牵引力,让博德不至于直接坠落,而博德也终于能以站在几乎最高处的视角,俯瞰整个漫宿。
漫宿和现实似乎在穹顶处连接,继续往上可就是辉光了,一切的发源地,难道漫宿和现实同出于辉光?博德只能努力记忆着一切,光是这个囊括所有神明国度和现实世界的全景画面,就抵得上之前一路走来的全部苦功。
归功于裂分之狼的尝试,现在的世界暂时恢复了生机,漫宿各个区域闪耀起奇光异彩,而现实的大地也开始焕发勃勃生机。即使只是暂时的,这份美好也让博德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极北之地,那不愈之伤依旧被裂分之狼填上,一尊非冰非石之兽牢牢镇压着那条裂缝不让其继续扩大,从漫宿的视角看有些抽象,但是从现实来看,确实没有任何异物涌入,反而是那些尚未被释放的污秽顺着不愈之伤排出了一部分。
莫罗佐很好地担任了密特拉口中“锁与钥”的职能,而且,如果将世界比作病人,这条伤口......怎么有点像是在划开脓包以排出脓液?或许点灯人真的有在规划,对于防范终焉的危害做出了尝试。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呢?在博德看来,双方都太极端了点。或许在漫宿的伟大者们看来,局势真的发展到了摇摇欲坠积重难返的地步了,以至于需要牺牲仅剩的存世神明之一,外加半数准则相位之力。哪怕裂分之狼成功了,新的世界也不一定能在废墟里重生。抛弃那些看似“玄乎且不那么重要的”相位,一定有隐患存在。
往世的种种,点灯人、残阳与守墓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或许会永远埋藏在秘史之中。
后世的人们将再也无法彻底明白,为何极北之地终日落雪,那个名讳变更为【坟茔】的伟大者,所期盼的“春天”究竟是什么?而祂又为何固守不愈之伤,直到自己几乎分崩离析?为何喃喃念诵【没有什么必须被遗忘】?祂想记住什么?没能留下什么?祂的遗憾是什么?又能否获得慰藉?
年景的好坏,世界的转动,季节的转变——所有这些,仅仅只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的那些成就的结果。
于是极北之地终年落雪。
不知道点灯人被同样牵引过去之后,他和守墓人——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裂分之狼——之间,会发生什么,总之,那边看起来没有大的动静。
逐渐下落的博德将视角转向埋骨之地,想看看辛德哈特和罗曼怎么样了。
然后就看见极有可能是归一圣所的漆黑建筑群,一点点蚕食埋骨之地。
残阳这么急着吃席?
博德眯起眼睛,发现事情不太对。
不只是埋骨之地......所有的漫宿区域,所有的神明国度,都在往漆黑转变。不同于守墓人进入残茧前的那种静默深邃又凝滞的黑色,眼前的黑色......在燃烧。
属于归一圣所风格的纯黑色建筑拔地,穿透各个漫宿区域;纯黑的火焰蔓延开来,吞没林地、锤炼场等所有被接管的神明国度;甚至是交给守墓人凝固的国度,其色调也在慢慢变得深沉,渐渐迸发出黑色的火星。
是啊,守墓人做出了自己的规划,残阳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看这漆黑蔓延的速度,恐怕......残阳和守墓人之间早有谋划!之前展现出的针锋相对和权柄争夺时的互相碾压......是在......瞒着点灯人?!
金毛大狗边下落边看着极北之地,面色古怪。这下子,不知道是谁关押谁了......不过,他想到辛德哈特,将狮子的毛全变成黑色,这张浓眉大眼的脸......怎么也有这么多的心眼子?想必是和点灯人待久了,学坏了。
博德耸耸肩。
至少他的狮子依旧是那么的阳光明媚,没有那么黑暗沉重。
博德顺着点灯人的力量牵引,即将落入埋骨之地,却被未卜先知般的罗曼提前找到,接着,白狼神色匆匆,强行带着博德脱离了燃烧的漫宿。
辛德哈特没有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