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透过衣衫传来,又快又重。
清清千里迢迢来寻他,本就是为了理清这段关系。可此刻被他这样直白地询问,一时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慕容英见她久不作声,双臂渐松,却仍将她手腕拢在掌心。
溶溶月色里,他眸中星火灼灼:“你......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清清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我来找你,是有话要问。”
慕容英神色微凝,跃动的火光映着他端方温润的侧颜,在岩壁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
“我与他从前......当真只为报仇?”清清仰起脸,眼中光芒明灭。
慕容英刚要点头,又听她轻声追问。
“便是一星半点的真心......我也不曾有过么?”
以前她未曾深思,如今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不该只是这样。
慕容英呼吸一滞,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化作无言。
“你说过,再不会骗我的。”清清望进他眼底,目光清亮如雪。
洞内陷入寂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过去你不曾细问,我也觉得那段往事对你太过痛苦,便没有详说。”
慕容英抬手,指尖抚上她脸颊。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直到......”
他声音低沉,拇指扫过她眼尾,“他对你爹下杀手。”
清清怔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许久,她才轻声呢喃:“难怪......”
那些莫名的复杂感觉,那些闪回的心悸,此刻终是有了答案。
她无意识地轻吟出声:“若解三生石上因,初逢怎敢作寻常。”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
那些刻骨铭心的纠缠里,从来就不止是恨。
慕容英听到瞬间脸色骤变,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清清手腕:“你从何处知道这诗句?”
心念电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可能。
封无痕不过是个江湖莽夫,断然没有此等水平。能为清清写出这般缠绵诗句的,恐怕唯有......
他声音发紧,手上又添了几分力道:“你见过什么人?”
“你弄疼我了。”清清蹙眉。
慕容英这才如梦初醒,松开钳制。他强压下紊乱的气息,暗道自己多虑。
若她当真见过那人,此刻又岂会还在这里?
“我只是回了趟药王谷,看了看从前的房间,”清清揉着手腕,“诗是那里见到的。”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说出画轴和《百草集》。
慕容英背过身去,衣料下肌肉绷紧如弓弦。
药王谷......太危险了。那人若得知她还活着,发现她去过......
他闭上眼,想起当年清清孤身一人,也要生下那人都孩子。即便失去记忆,曾经刻入骨髓的感情,真的能彻底抹去吗?
她是这世上唯一知晓慕容英真实身世的人,是他黑暗里仅剩的光。这些年他小心隐瞒着她的存在,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指节捏得作响,慕容英转身时已恢复平静:“你一人远行太危险,往后别再这样了。”
清清注意到慕容英的反常,眉头不自觉皱起。她向来信任他,便直接问道。
“你方才......好像很紧张?”
慕容英神色一滞,随即展颜笑道:“我只是担心你。”
他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你看上去没心没肺,实则最是心软,总能体谅到旁人的心情。”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在复仇后将自己逼入绝境,痛苦如斯?
清清见他神色缓和,心头疑虑稍减,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慕容英眼神温柔似水,动作小心翼翼,“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清清笑容凝在嘴角。她低垂眼睫,思忖片刻后才道。
“我......不知道。”
手指搅着衣袖,唇瓣被咬得发白,“那些过去的事,即便我不去想,也总觉得......”
“别让往事困住你。”慕容英打断她,温和却不容置疑。
“若你不在意我,为何不远万里而来,又为何冒险也要相救?”
清清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这话听着有理,可她心底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慕容英握住她的手:“我不逼你现在就应我。”
拇指摩挲手背,他眼神专注而深情,“但求你能试着容我靠近。”
清清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松,点了点头。
慕容英眉间阴霾顿散,眼底化开春水。
见他神色舒展,清清也生出几分玩笑的心思。
“方才倭寇说要许你一位公主,你怎的不先应下?好歹能少挨两刀呢。”
慕容英身形顿住,唇边笑意凝固几许。
“关于你的过往,还有我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
指尖描摹她的掌心,他避开这个话题,转而正色道,“别担心,也别......怀疑我。”
“你该不会真做过什么坏事吧?”
清清没听出他话中深意,笑着打趣,“抢小孩子的糖葫芦?在别人碗里偷放辣椒面?”
慕容英低笑一声,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
“若早知将来会这样记挂你,从一开始,我便不会骗你。”
不仅不会骗她,更不会让其他女子近身,以致险些错失与她相守的可能。
清清摆摆手:“我才没那么小气——”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他捉住。慕容英缓缓倾身,呼吸寸寸逼近。
清清僵在原地,在他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终究还是偏开了头。
“别乱动。”她嗓音发紧,不知是在给他还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当心扯到伤口。”
慕容英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很快收敛。他明白现在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目光落在手臂包扎的绢帕上,他不由莞尔。
“寻常姑娘的手帕都是绣着花鸟的细软绸缎,偏生你的......”
手指挑起那块灰扑扑的布料,他漾起几分戏谑,“又大又糙,连个花样都没有。”
清清不服气地瞪圆眼睛:“那种绣花帕子能包得住你这伤口吗?”
她扯了扯布料边缘,皱了皱鼻子,“我这才叫实用!”
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洞内凝重的气氛顿时消散不少,连火光都更明亮了几分。
洞口藤蔓在夜风中摇曳,白砚辞背靠岩壁,指节没有规律地抠着石缝。
里面传来的笑声像逐渐收紧的绳索,让他脊背越发绷紧。
他仰头望着天上残月,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到底是晚了一步——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比起慕容英的沉稳可靠,自己那些冷言冷语和笨拙讨好,简直像个笑话。
白砚辞闭上了眼睛。才刚表明心意就要学会放手,这大概就是对他从前傲慢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