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荔枝很早就醒来了,这一整晚她都在翻来覆去想着昨晚对花葵说的那些话,基本上没怎么睡。
她转眼看向窗台上放着的那盆粉玫瑰,不知是不是因为昼夜温差过大的原因,她看上去已经有些枯萎了,连花瓣边缘都卷起来了。
“我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头了?”她对着窗台上的那盆花询问道,像是在问它,也像是在问自己。
荔枝从床上坐起,理了理自己有些杂乱的毛后从床上跳下,然后蹲在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小铁盒。
里面是她这两个月攒下的钱,本来打算用来交下个月房租的。
她一咬牙,把整个盒子塞进了自己的外套里后穿着它走出了门。
外面的风雪比昨天更大了,她没有去拉货,而是去了一家蛋糕店。
几分钟后,荔枝提着一袋装着豆沙酥的纸袋走出了那家店,而刚一出门的她就被这风雪所覆盖,无奈,她只好将袋子死死地护在怀里。
三轮车在此等程度积雪中基本没法继续前行,无奈之下的荔枝只好凭借着感觉徒步向着花葵的花店走去。
得益于麒麟作为神兽的强大肉体,哪怕荔枝仅仅穿着这身几乎没法抵御任何寒冷的衣服也不至于被冻伤。
终于,在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后的荔枝终于抵达了花葵的花店,而到了门前时的她却傻了眼。
花店的卷帘门紧紧关着,橱窗上的“营业中”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停业通知”。
厚厚的积雪堆在门口,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花葵?”她扑到玻璃前向里面看去。
昏暗的店内只剩几个倒下的空花架,地上散落着几片零星的花瓣。
“你在找这家店的老板吗?”就在荔枝漫然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她转头看去,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只背上长着绿色角的黄毛大狐狸,一只眼睁着,而另一只眼则闭着。
“你是?”
“我名花椒,是一只乘黄,也是这家店隔壁的恋爱咨询所的老板。”荔枝面前的乘黄回答道:“这家店昨晚就关门了,店主也被这家店铺的房东送走了。”
荔枝的耳朵“唰”地竖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明明昨晚她们还在这家温暖的小店里聊着天,怎么会仅隔一晚上就人去楼空了呢?
“内个…您知道这家店老板现在在哪吗?”荔枝说话的声音客气了很多。
“抱歉,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家店房东的电话,你可以问问他。”
在荔枝用爪机记下房东的电话号并谢过花椒后,她忐忑不安地矗立在冰冷的卷闸门前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请问你是花葵花店的房东吗?”电话接通时荔枝的声音都在抖,“我是花葵的朋友,想打听花葵的新住址…”
花葵住的地方比荔枝想象中的还要远,远到她徒步走到风雪渐熄,日落西山之时才终于走到。
路上的她除了驻足喝了些冰冷的云露基本没怎么停下,路上带着的糕点也被她护的好好的。
她寻着路走进了其中一栋楼,爬了三层后终于找到了花葵的房间。
只见走廊内的其中一间房的门半掩着并没有关严,她怀中不安地心缓缓走了过去。
“花葵?”荔枝轻轻推开门,糕点袋在她爪中簌簌作响。
房间里黑得可怕,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
无数花盆堆满了狭小的空间,像是把整间花店都塞了进来。
不远处的躺椅上坐着一个孤独的身影,她背对着房门,怀里抱着一大束干枯的向日葵。
“我带了些您爱的豆沙酥…”荔枝边说边走,走到那身影的旁边时,她的声音却突然哽住了。
月光此刻正照在花葵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如今正安详地闭着。
她嘴角还挂着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但散落在她身上与地上的药片,还有她怀里那盒空了的安眠药,都在无声地讲述另一个结局。
荔枝愣住了,她轻轻推了推躺椅上的老猫,回应她的只有肉垫处传来的那冰冷的触感。
不知是还没回过神来,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荔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昨晚对您说那么多真是对不起,但……那不也是因为您说错了嘛,还说什么我需要陪伴,什么外表坚强内心其实很脆弱,怎么会嘛对不对,我……我就是很……很……”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声完全被哭声所淹没,最后又无助地扑在了花葵的怀里哭了起来。
而荔枝不知道的是,她刚刚的动作也恰好打开了花葵怀里放着的那台小录音机。
“荔……枝,如果你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从磁带里沙沙地传来,惊地荔枝连忙后退最后摔在了地板上。
“花…花葵?”
“……谢谢你,能陪我走过最后的时光。”
荔枝的爪子死死捂住嘴,被眼泪蒙住的视线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花葵。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最有毅力的孩子…”录音机里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是花葵正在组织语言一样,“请不要因为我说过的话而自卑,即使身边空无一兽也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但记住,真正的强大不是独自一兽抗下所有。
如果坚持不住了,就依偎在爱你的兽的怀里哭泣吧,这不是懦弱,而是迈向更好未来的第一步。”
“……谢谢您……”
花葵的葬礼在一个飘雪的清晨举行,由于花葵并没有子女,因此她的葬礼全都是由荔枝一手包办的,这也几乎耗光了她攒下来的所有积蓄。
来悼念的多是些和花葵年纪相仿的精怪,对于花葵的离去他们既显得惊讶,又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这时,一只年迈的狗精走到了荔枝的身边,用着有些含糊又透露着好奇地口吻问道:“姑娘,你是花葵的……”
“朋友。”荔枝轻声回应道,随后又向他问道:“她是只什么样的兽?”
老人们的话匣子突然打开了,他们三言两语地互相聊着,把她的过去说给荔枝听。
他们口中的花葵是一只伟大的兽,她出生于人类与神兽还未和平的年代,却怀有一颗人与兽能够和平的心,也因此得道成精。
她为此辗转于战场,以自己绵薄的实力去帮助一个个同族与异族,就连石之勇者攻下天庭,人类与神兽一族达成和平契约后的她也丝毫没有松懈,依旧奔走于和平发展的最前线。
也有兽说她是一只悲惨的兽,她膝下无儿无女,自始至终都孤身一兽,仅仅作为一只默默无名的精怪,推进着伟大的梦想,甚至为此而搭上自己的腿和双眼。
作为推动人类与神兽和平发展最大功臣的她最后没有换得她应有的回报,得到的只有一间公寓的小房间,和一些堪称施舍的金钱。
他们口中的花葵像是另一只兽一样,荔枝只知道,她见到的那个花葵只是一位喜爱向日葵的花店老板。
是一位哪怕生意不温不火,被自己的话所刺伤,奉献一生没有回报都不抱怨,只是时时刻刻都面露微笑,做着自己喜欢事情的,伟大的“神兽”。
葬礼结束后,荔枝因花葵生前打给神兽福利机构的电话而成为了她的完全继承兽,荔枝也因此继承了花葵的遗物——那些奄奄一息的花草,还有福利公寓的钥匙。
推开门时,一阵阵灰被带起的风浪卷起。
荔枝收拾房间时,突然注意到墙角放着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盘磁带。
她拿起一盘放入了录音机中,按下播放键的瞬间,花葵的声音再次充满房间:“今天遇到个有趣的小姑娘,都说了送盆花给她,却还是要给我钱,呵呵,希望她明天还能来。”
“今天那个小姑娘又来了,装作问我怎么养花和我聊天,感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今天是那个小姑娘来的第四天,又是帮我忙活店又是和我唠嗑的,真好啊,希望她明天还能来。”
……
荔枝默默地坐在地板上,听着磁带里花葵记录下的每一天。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夜幕降临,直到那窗台上的粉玫瑰旁边,多了一株向日葵。
三个月后,“荔葵花坊”的招牌在旧花店原址挂起。
新店主是只粉色毛发的不知名神兽,她总在午后三点对着录音机说话,就像在和谁聊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