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栏杆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深池士兵拽着西尔莎的手臂穿过人群,水晶灯的光芒在她撕裂的裙摆上跳跃。他在宴会厅后门停下,对着阴影里的身影躬身。
“领袖,人找到了。”
玄色披风从廊柱后滑出,领袖的银质面具在壁灯映照下泛着冷光。
“带过来。”
三个字刚落,士兵便将西尔莎猛地往前一推。她踉跄着撞在大理石柱上,发间的珍珠发卡滚落,砸碎在光洁的地面。
“干什么!你们这群疯子 —— 放开我!”
西尔莎挣扎着想去捡发卡,却被士兵死死按住肩膀,她转头看向领袖,精致的晚宴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
“你是谁?凭什么抓我?”
“是你把募捐酒会的地址卖给维多利亚军密探的?”
领袖向前半步,胸前的青铜徽章擦过丝绒马甲,面具下的呼吸声混在远处传来的华尔兹舞曲里,显得格外清晰。
西尔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怎么会 ——”
话音突然卡住,她盯着对方领结上别着的黑曜石别针,瞳孔剧烈收缩。
“等等...... 这枚徽章...... 你是总编说的那个人?”
晚风从雕花窗棂灌进来,掀起她破碎的裙摆。
“他们说你会带领我们推翻暴政,说你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她突然凄厉地笑起来,声音刺破了宴会厅的喧嚣。
“可你带来的只有搜捕!我的父亲因为窝藏伤员被吊死在广场,那些本该救济孤儿的捐款,全变成了你们仓库里的火药!”
领袖沉默地看着她,面具边缘的银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廊下的壁灯突然闪烁,照亮她按在剑柄上的手。
“我将带来的,唯有胜利。”
他的声音比大理石地面更冷。
“而你,西尔莎?凯利,”
指尖突然指向宴会厅内。
“你可知三楼包厢里坐着七个准备炸毁军火库的志士?若不是我们提前转移,此刻他们的血已经染红了地毯。”
西尔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背叛者的代价,从来不是眼泪。”
领袖挥了挥手,深池士兵拖拽的力度骤然加大。她被拽着穿过回廊时,发间最后一片珍珠碎片从鬓角滑落,掉进暗处的排水沟里,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西尔莎的指甲深深抠进斑驳的墙皮,指尖沾满黑灰。她望着不远处仍在冒烟的废墟,那里曾是街区里最热闹的面包房,此刻只剩半截焦黑的招牌在风里摇晃。
“他们...... 真的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碎裂的杂音。昨夜藏在阁楼里的三十多个人影突然在眼前浮现:织毛衣的老太太总把烤好的饼干塞进年轻人兜里,铁匠铺的学徒攥着磨亮的扳手说要保护大家,连平日里最胆小的报童都揣着偷来的地图,眼睛亮得像星星。
“昨天半夜聚在老酿酒厂的人,”
西尔莎猛地转头看向领袖,睫毛上还挂着灰烬。
“他们中有一半是第一次拿起武器!他们说你会带来新的日子,说只要撑过这个冬天......”
喉咙突然被哽咽堵住,她踉跄着冲向废墟,却被士兵拦住。
断壁残垣间还能看见烧变形的铁架床,烧焦的布料粘在砖块上,像块丑陋的补丁。西尔莎的肩膀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胳膊。
“你看啊!整条街都炸没了!他们和面粉袋、酒桶一起烧成了灰!”
她突然拔高声音,尖利的哭腔刺破浓烟。
“是我放的火吗?是我把火柴递到维多利亚军手里的吗?!”
风卷着火星掠过她的脸颊,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衬得她的质问像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
领袖的指尖在剑柄上顿了顿,银质面具下的喉结轻轻滚动。她刚吐出半个音节,就被深池士兵的怒吼劈碎在晚风里。
“闭嘴,叛徒!”
士兵的军靴狠狠跺在满地狼藉的花瓣上,猩红的靴跟碾碎了一片香槟渍。
“你这软骨虫懂什么叫烈士的决绝?与其被维多利亚军的烙铁烫穿琵琶骨,与其在囚车里被人啐骂叛徒,他们宁愿扑进领袖点燃的火焰!”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
“那是为塔拉人的明天铺路!是死得其所!”
西尔莎的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淌成两道泥痕。士兵突然单膝跪地,雪亮的刺刀在月光下划出寒芒。
“请领袖宣判!用这叛徒的血,告慰三十七个没能走出军火库的弟兄!”
领袖的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勋章。她望着西尔莎苍白如纸的脸,面具下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 死刑?”
这两个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艰涩。
“当然。”
蔓德拉的笑声像银铃撞在冰面上,她摇着羽毛扇从宴会厅的阴影里走出,发间的钻石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你没瞧见城墙上的哨兵吗?他们的手指都快抠进枪托里了 —— 只有叛徒的尸体,才能浇灭那团火。”
她突然凑近领袖耳边,檀香扇掩住半张脸。
“再瞧瞧街角那些缩头缩脑的本地人。”
团扇朝斜后方轻轻一点,几个抱着木箱的货郎正慌忙躲进巷口。
“他们怕我们,更怕你这戴着面具的领袖。处死她,就能让这些兔子明白,谁才是塔拉真正的主人。”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扬高了声调,像鞭子抽在西尔莎心上。
“等你亲手砍下她的头挂在城门上,所有人都会记牢 —— 背叛深池的下场,就是连乌鸦都不屑啄食的烂肉!”
廊下的风突然停了,远处传来酒杯落地的脆响。领袖的手指重新覆上剑柄,雕花剑鞘反射的碎光在西尔莎脸上明明灭灭,如同濒死的烛火。
领袖的手指从剑柄滑到面具边缘,指腹碾过冰冷的银纹。
“没人能…… 背叛?”
这句话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廊下荡开层层回音。她转向西尔莎,面具后的目光仿佛带着重量。
“西尔莎?凯利,你当初传递消息时,就没想过背叛的代价?”
西尔莎的裙摆还沾着废墟的黑灰,她挺直颤抖的脊背,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我…… 我知道也许会死。”
风掀起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额角尚未愈合的擦伤。
“但我不后悔。”
她抬起布满血痕的手,指向远处宴会厅透出的暖光。
“你为了所谓的胜利,连我重病的弟弟都不肯放过医疗资源,眼睁睁看着他在贫民窟等死!就因为我想救家人朋友,你就要杀我?”
她突然笑起来,泪水却汹涌而出。
“这恰恰证明我做得对 —— 要是没人站出来,还会有更多人变成你胜利路上的灰烬!”
“…… 你很有勇气。”
领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披风下的肩膀微微起伏。
“我没听错吧?”
蔓德拉的羽毛扇 “啪” 地合上,扇尖点着西尔莎的胸口。
“你在夸一个叛徒有勇气?”
钻石耳坠在月光下晃出刺眼的光。
“她把三十七个弟兄的藏身地卖给敌人时,怎么没说自己有勇气?”
“她也是塔拉的子民。”
领袖的手按在腰间的勋章上,青铜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从她把密信塞进维多利亚军官靴筒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蔓德拉突然凑近领袖,檀香扇几乎贴在他的面具上。
“跟一个死人废话有什么用?”
她瞥了眼西尔莎,语气里满是不屑。
“如果是‘她’在这儿,根本不会问这些蠢问题。”
扇尖猛地指向夜空。
“一个注定要挂在城门上的叛徒,她的疯话难道还能动摇你的决心?”
远处的华尔兹舞曲不知何时停了,廊下只剩下风卷落叶的声响。领袖望着西尔莎倔强扬起的下巴,面具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面具下的呼吸突然变得滞涩,领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如果是姐姐的话…… 这句话像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刺进太阳穴。
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总爱把红绸带系在剑柄上的身影。姐姐会怎么做?士兵们在篝火旁擦拭步枪时这样问过,蔓德拉把玩着毒药瓶时这样暗示过,连死去的战友临终前,血沫里都混着这个问题。
他们总说姐姐会毫不犹豫地挥下剑,说她眼里从没有犹豫,只有塔拉的黎明。可没人知道,当年在暴雨里为了救一只受伤的信鸽,她曾跪在泥地里焐热冻僵的鸽脚。
领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不喜欢这样的比较,像被人用钝刀反复切割着什么。姐姐的影子不该变成悬在头顶的剑,不该成为衡量每一次抉择的标尺。
风卷着落叶掠过面具,他猛地闭紧眼。西尔莎倔强的下巴还在眼前晃动,像极了当年拒绝接受贵族施舍的姐姐。可这相似的轮廓里,跳动的是截然不同的脉搏 —— 一个为信念燃烧,一个为守护抗争。
为什么非要问她会怎么做?他攥紧腰间的青铜勋章,冰凉的金属硌得肋骨生疼。我从来都不喜欢活在任何人的影子里,哪怕是姐姐。
蔓德拉的羽毛扇重重拍在掌心,扇骨撞出的脆响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夜鹭。
“快点动手!”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劈开宴会场外凝滞的空气。
“你当城墙上的哨兵都是瞎子?还是觉得巷子里那些探头探脑的本地人会同情叛徒?”
钻石耳坠在月光下晃出冷冽的光,她突然逼近领袖,檀香扇几乎戳到对方的银质面具。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 盯着你这犹豫不决的领袖,盯着我们深池到底是不是纸糊的老虎!”
风掀起她暗红的裙摆,露出靴筒里藏着的短刀。
“拖得越久,士兵们手里的枪就越沉,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就越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她猛地转身指向远处的贫民窟,那里零星的灯火正一个个熄灭。
“谁会跟着懦夫卖命?谁会相信一支连叛徒都不敢处置的队伍能赢?”
宴会厅的乐声恰好在此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瞬间,蔓德拉的冷笑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等天亮了,维多利亚军的密探就会把‘领袖心慈手软’的笑话传遍全城 —— 你想让三十七个弟兄的血白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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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武器,就是保护生命。你也认同这个观念?看来,我终于找到归宿了。
——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