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长安,只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态度。告诉朝廷中的某些人,赵杏儿背后是有男人的,不要轻举妄动。这个男人连皇帝都能搞得掉,连一个王朝都能够推倒,何况一小撮黑社会分子。
张诚在长安市上的那笔悬赏产生的效果,着实吓坏了某些人。
用重金悬赏来买参与刺杀行动的那些人头,出卖、砍下他们头颅的,就是他们身边可能是最信任的同伴,在利诱之下,没有什么人是完全可信的,如果同伴还没有出卖你,也许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渐渐有人开始去问,这位巩侯是什么人。为什么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而新皇帝刚刚登基,就给了他一个万户的彻侯,这封爵比得上克五国的淮阴侯韩信了。
也渐渐有人知道了张诚的故事:上郡的公士之子,白手起家,攒下偌大的基业。始皇帝归天后,这个张诚救下了蒙恬扶苏和赵芃公主,又帮助扶苏皇子复国。据说这个张诚之前最高的爵位只是上造。虽然是始皇帝在朝堂上当面亲封的上造,但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物是怎么能在这样的乱世救下三位贵人的?就无人能得知其究竟了。后来扶苏复国,皇帝酬功,就给了他巩侯的爵位。
听到这样的传言,很多人只是觉得这个张诚和皇帝之间关系亲厚,但是能力平庸。
可如果张诚真是一个能力平庸的人,他的夫人赵杏儿何以能获封圜阳侯,又执掌计相之位?还在朝堂之上挑起这么大的风波?如果张诚是个平庸之人,赵杏儿又怎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呢?
正如史书不能记述一个人一生,甚至不能准确描述一个人,民间的传言也不能准确的描述一个人。
在长安市上发狠,在未央宫内对皇帝发了脾气,张诚并不耐烦再去朝堂上针对某些人再破费一番唇舌。现在事情很多,没耐心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浪费时间,在朝堂上有扶苏蒙恬张苍做后台,赵杏儿完全不用怕什么。
钱是一种有趣的东西。一个钱掉在地上,转眼就会被人捡走。一百万钱放在长安市上,每个人都侧目而视,却没有人敢拿走一个,五十万的赏金散出去,剩下来的钱就好像是渗透了鲜血一样,变成让人恐惧是东西。
张诚觉得,按照赵芃的标志设计理论,自己应该把一枚滴着鲜血的半两钱作为标志,没准儿能震慑无数人。这话说出来,赵杏儿一拳就鎚在张诚的腰上。让他差点没背过气去。赵杏儿一边来揉,一边又抱怨道:郎君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杏儿的圜阳侯府内部就有一条飞机跑道,但是张诚并没有从这里直接起飞,而是在赵杏儿的陪同下,乘车来到了咸阳的始皇帝陵。
秦末战乱的时候,项羽曾经试图破坏始皇帝陵,怕不是要效仿伍子胥掘墓鞭尸——楚国人都有这种睚眦必报的疯劲儿。但是因为始皇帝陵宏大坚固,最后项羽也没有得手,只在陵墓边边角角挖开了一些,露出几具陶俑。看看没有财宝也没有神兵利器,然后刘邦的大军又近在咫尺,项羽也就没继续往下挖。草草劫掠了咸阳宫的财宝东归。
然后接下来这些年,始皇帝陵既无人祭拜,也无人看护,就成了一座突兀的荒山。
扶苏临朝,才重修了始皇帝陵。把挖开的坑填上、缺损的树补上、墓前的神道重新修整,重新修整了陵前的寝殿和配殿,这才又有了辉煌的帝王气象。
这样的陵寝,才配得上始皇帝的煌煌之威,可不是后世那座荒土山可比。
张诚挽着赵杏儿的手,徒步登阶,走上了寝殿,张诚挥挥手,赶走了寝殿当值的侍从们。自己走到正中的神主牌前,躬身施礼。然后牵着赵杏儿的手在寝殿里东看看细看看。说:这两侧的墙壁上,应该画满画,记述始皇帝生平伟业。
“画中会有郎君吗?”赵杏儿笑吟吟的问。帝王的寝殿宏大,却并不阴森。张诚既然轻松,赵杏儿也就很随意。
张诚用脚步在地上量着,走到一处墙前,说“我大概在这里”。
“什么?”
“这个位置差不多就应该是一幅荆轲刺秦王,然后在这幅画的角落里应该有个小男孩在人群里喊‘王负剑!’”张诚笑嘻嘻的说。
赵杏儿伸手去墙面上摸,好像真的在那里有一幅画一样,好像真的在那里有个小男孩在朝臣之中、在那个凶险的时刻,用稚嫩的童声大喊“王负剑”。
“郎君那时候很危险吧?”赵杏儿问。这个故事张诚从来没有讲过,赵杏儿只是从一些旧臣口中听说过荆轲刺秦的事情,却不知道张诚就在现场。
“我在人群中,有什么危险。真正危险的是陛下……哦,是先帝。”
“先帝一生也很不易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赵杏儿没见过始皇帝,也不太关心历史,只是真正参与朝政之后,才感觉到治国之难,而始皇帝作为第一个一统天下的皇帝,他的一生,波澜壮阔,也遭遇了很多艰难。
“不容易。肯定很不容易。始皇帝啊……”张诚感慨的说。
“他个子高高的,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戴一顶很高的帽子,他经常很严肃,但是笑起来也很好看。他喜欢戴我们出产的黑色手套……”这一刻,张诚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七岁的孩童,第二次见到始皇帝,和始皇帝说话的时候。
“那个时候始皇帝是一个很宽厚温和的人,他宽恕了我的过错,告诉我十年以后来咸阳,他要给我安排一份工作。”始皇帝对别人怎样,张诚无由得知,但是对自己,对帝国境内的一个普通小孩,始皇帝还是真不错的。
“陛下,我救下了蒙恬、救下了扶苏,我不知道你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这两个人并没有触犯秦法的罪过,他们不该死。我们一起……重新回到了这里,重新树立起大秦的旗帜。陛下,在张村,大秦的旗帜从来没有倒下过。您送我的玉佩,我送给了您的孙子。您的血脉依然在这世间流传……”张诚踏前两步,站在巨大的神主牌前,深深鞠了一躬。
“陛下,我给您再讲一段抡语吧。”
“伟大的君王啊,他从不轻易发怒,而是安静的坐在河岸上,等着他的仇敌的尸体,一个一个从上游漂下来,从白天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