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又点了点眉心那点深紫色的雷霆符文,最后,目光投向了那深不可测的遗迹核心,“……我没有选择。”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的根基,在踏入玄黄死域的那一刻,就被这遗迹的力量侵蚀、重创。它像一道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我的本源。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恢复。唯有轮回神宗传说中能逆转生死、重塑根基的至宝——**轮回盘**,才有一线希望彻底拔除这隐患,让我……活下去。”
“而且……”陈玄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丝迷茫,也带着一丝决然,“……在我吞噬雷鸣的最后关头……在我体内……出现了一些……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它……救了我,吞噬了雷鸣,但也让我……更加无法回头。”
他想起了那张无形的混沌之口,想起了雷鸣最后那惊骇欲绝的呐喊——“你不是容器!你是——!!”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似乎也在渴望着……靠近那里。”陈玄指向遗迹核心,“或许……只有到了那里,到了轮回盘面前,我才能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这‘归源’之局,最终指向的……又究竟是什么?”
“我不能停,前辈。”陈玄的声音带着一种置之死地的决绝,“停下来,是慢性死亡,是等待被收割。往前走,纵然是陷阱,是成为容器的宿命……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撕开这迷雾、看到真相的机会!”
“更何况……”他看向陈月,眼中带着一丝暖意,“您是我在这冰冷遗迹中,遇到的唯一一位……‘亲人’。纳兰前辈消散前,眼中流露的……是对您无尽的眷恋。您守护在此万载……想必也有必须完成的执念。若我就此退去,您的等待,纳兰前辈的牺牲,还有玄黄、金羽、风无涯他们……所有被困于此的真传前辈的宿命……岂非永远沉沦于这谎言之中?”
“我陈玄,或许真是那‘容器’,或许真是陈家后人……无论哪种身份,我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我自己能活下去,也为了……了结这一切!”
陈月残魂怔怔地看着陈玄,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坚定,还有那深藏的不甘与抗争。她深红的火焰眼眸剧烈地波动着,愤怒、悲伤、无奈、担忧……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仿佛卸下了万古的重担。
“痴儿……都是痴儿……”她喃喃道,虚幻的手,带着一丝火焰的温暖,轻轻抚向陈玄的脸颊。那火焰之手并未灼伤陈玄,反而传递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慰藉。
“罢了……罢了……”陈月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万载枯守,一缕残念,不过是为了等他一个消息,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族人……”
她的身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透明,无数赤红的光点,如同流萤般从她身上逸散开来。
“孩子……既然你心意已决……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带着最后的嘱托,“记住……无论那轮回盘是什么……守住你的心!守住你体内……那连雷鸣都恐惧的东西!它……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也或许是……更大的……”
话语未尽,她的残魂已淡薄如烟。
“陈家小子……”最后一点火光即将消散前,陈月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一丝长辈的慈爱与不舍,轻轻传来,“……别死啊。”
话音落下,那守护了万载的赤红屏障,连同上方悬浮的残魂虚影,彻底消散。
一点最为精粹、凝聚着陈月最后一丝本源与祝福的赤红火星,如同倦鸟归巢,轻轻飘落,融入了陈玄的眉心,与那深紫色的雷霆符文悄然并列,带来一丝温暖,旋即隐没。
赤晶棺椁失去了光芒的守护,在盆地外狂暴涌来的金白色毁灭火潮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飞灰。
烬灭炎域,失去了最后的守护者,彻底陷入了狂暴的永恒燃烧。
陈玄孤身立于火海边缘,眉心血脉烙印灼热,心头的冰冷却比万载玄冰更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棺椁消散的地方,背后青紫风雷之翼猛然展开,决绝地冲入了前方更加幽深、更加恐怖的遗迹核心黑暗之中。
烬灭炎域那焚尽万物的热浪被远远抛在身后,狂暴的火海轰鸣也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所取代。陈玄驾驭着无相巽风翼,青紫风雷之力在幽暗中撕开一道流光,朝着遗迹最深处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疾驰。
眉心处,新融入的那点赤红火星与深紫雷霆符文并列,传递着微弱的暖意与冰冷的霸道,如同血脉中燃烧的烙印。陈玄的心却沉静如渊。陈月最后的话语、纳兰消散的眷恋、玄黄枯骨的低语、风无涯平静的遗言、雷鸣临死前的惊骇……所有声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他,也推动着他,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最终的谜底。
空间在扭曲、压缩、拉伸。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飞掠了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个刹那?陈玄无从判断。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穿过一层层粘稠的、仿佛凝固了万载时光的黑暗帷幕。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并非物理的挤压,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不断叠加的沉重。仿佛有亿万道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从遗迹的最核心处投射而来,带着审视、期待,以及……一丝贪婪的饥渴。
“归源”的烙印,在体内蠢蠢欲动。玄黄、金羽、风翼、雷罚、赤火……五大本源的力量在“线”的牵引下,自发地加速流转、交融,构筑着更加稳固强大的根基,但也让那种被“容器”束缚的感觉愈发清晰。眉心两枚符文微微发烫,似乎在抗拒,又似乎在呼应着深处的召唤。
终于,前方的黑暗不再是绝对的虚无,而是出现了一点……光。
那并非温暖或明亮的光,而是一种冰冷、死寂、仿佛由凝固的时光本身散发出的惨白色光晕。它从黑暗的尽头渗出,微弱,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周围粘稠的黑暗映照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巨大腔体内部的质感。
陈玄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风雷之翼的流光也变得黯淡,仿佛被那惨白的光晕所压制、吸收。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警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比面对雷鸣夺舍时强烈百倍!千倍!
他强行稳住心神,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朝着那惨白光晕的源头,缓缓飞去。
黑暗的帷幕彻底掀开。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将人拖入更深的窒息深渊。
这是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球形空间。空间的边界由流动的、如同液态黑暗的物质构成,不断扭曲、翻腾,散发出吞噬一切的绝望气息。而在球形空间的最中心,悬浮着此行的终点,也是所有谜团的核心——
它并非想象中金光璀璨、道韵流转的神圣器物。相反,它通体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白色,像是用无数枯骨的粉末压缩锻造而成。盘体巨大无比,直径难以估量,边缘并非光滑的圆形,而是布满了无数扭曲、尖锐、如同断裂骨刺般的凸起,散发着森然的恶意。盘面之上,没有任何玄奥的符文,只有一片深邃、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空白,如同一只巨大的、失去了瞳孔的惨白眼眸!
无数条细若发丝、色泽惨白、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丝线”,从轮回盘的边缘延伸出来,深深地刺入周围流动的液态黑暗边界之中。这些丝线如同贪婪的根须,又像恶毒的血管,每一次蠕动,都从黑暗边界中抽取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能量,让那惨白的盘面似乎……“饱满”了一分。
整个空间,死寂无声。只有那些惨白丝线蠕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如同亿万只蛆虫在啃噬骨髓。
更让陈玄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轮回盘那惨白、空无的盘面正中心,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盘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极其模糊,仿佛是由轮回盘本身散逸出的惨白雾气凝聚而成,又像是直接烙印在盘面上的一个影子。他穿着一身早已褪尽颜色、与惨白盘面几乎融为一体的古老道袍,身形枯槁,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头同样惨白、如同枯草般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一种……仿佛与整个遗迹、与这惨白轮回盘、与那流动的黑暗边界完全融为一体的、冰冷到极致的“存在感”。他就像是一块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化石,又像是一个盘踞在蛛网中央、等待着猎物上门的……万古幽灵!
陈玄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陈月的警告在耳边炸响——他还活着!就在这轮回盘上!掌控着一切,等待着收割!
就在陈玄踏入这片核心空间、目光触及那惨白身影的刹那!
“嗡——!”
整个球形空间猛地一震!那亿万道蠕动抽取能量的惨白丝线瞬间绷紧!盘坐在轮回盘中心的枯槁身影,那低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没有眼睛!在那枯草般惨白长发的缝隙间,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不断旋转的漆黑漩涡!漩涡之中,是亿万星辰生灭、时空扭曲破碎的恐怖景象,散发出一种凌驾万物、漠视众生的至高意志!
“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陈玄的灵魂最深处响起。那声音无法形容,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像是亿万亡魂的哀嚎汇聚,又像是宇宙法则本身的冰冷宣告。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压,仿佛要将陈玄的灵魂直接碾碎、同化!
“吾之容器……历经九劫……终成完美道躯……归源之刻……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