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个巨大的惊喜中完全平复下来,另一个发现,又接踵而至。这一次,是在阳台。
阳台上的几盆花草,同样未能幸免。花盆被打翻,泥土和枯叶撒了一地,一片狼藉。刘秧走过去,本是想将一盆被妻子精心侍弄的兰花扶起来,却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个最大的陶制花盆,被挪动了位置。
它的底下,压着一片明显是新近留下的、烧灼的痕迹。
刘秧的心猛地一沉。他拨开那层覆盖在上面的、湿润的泥土,几张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纸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些纸片显然是被仓促点燃,又被匆忙用花盆压灭的。大部分已经化为了黑色的灰烬,一碰即碎。但幸运的是,在最底下,还有一小片被压得最紧实的残片,保留了下来。
他们将那枚U-盘、那枚指纹拓片和那片烧焦的纸角,如同三件无价的圣物一般,郑重地摆放在茶几上。
这三件证物,已经构建起了一个指向性极强的、完整的证据闭环。按理说,搜查工作到此,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林纾没有动。他依然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整个房间。一种源自于多年刑侦生涯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对手如此狡猾、如此专业,他们留下的痕迹,或许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山,他们目前所看到的,很可能还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一角。真正的、更致命的秘密,往往隐藏在最深、最不引人注意的细节里。
“再看一遍。”林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头,再走一遍。”
刘秧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这不仅仅是一次补充侦查,更像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他们要用比敌人更极致的耐心和更缜密的思维,去搜寻那些被敌人自认为已经处理得天衣无缝的“完美犯罪”的瑕疵。
这一次,林纾的目标,是那扇被撬开的、一切罪恶的源头——防盗门。
技术员之前已经对门锁进行了初步的勘查和拍照,确认了是被技术开锁工具破坏的。但林纾相信,任何物理接触,都必然会留下能量的交换,哪怕这种交换再微不足道。
他蹲下身,几乎是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将自己的视线,调整到与锁芯完全平行的角度。他从勘查箱里取出一个小型的强光手电,那是一种能发出高度聚焦的、冷白色光束的专业工具。他将光束,精准地照进了那个已经被破坏了内部结构的、幽深黑暗的锁芯里。
然后,他拿出了一个专用的、带放大镜的检视镜,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在放大镜和强光的双重作用下,锁芯内部那如同微缩迷宫般的复杂结构,被前所未有地清晰地呈现了出来。那些被撬锁工具刮擦出的、崭新的金属划痕,在光线下闪烁着刺眼的、冰冷的银光。
林纾的呼吸放得很慢,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一个最顶级的钟表匠,在检视一枚精密机芯的瑕疵。他的目光,在那些纷繁复杂的弹子和簧片之间,一寸寸地、耐心地搜寻着。
突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锁芯最深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与金属本身融为一体的凹槽里,他看到了几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深蓝色的纤维。
它们太微小了,小到如果不是用这种极限的方式去观察,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它们就像是几粒被遗忘在宇宙角落里的尘埃,安静地卡在那里,记录着某个瞬间发生的、不为人知的接触。
林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立刻意识到,这几根纤维,极有可能就是撬锁的那个“幽灵”,在操作工具时不慎留下的!它们或许是来自于他戴着的、那种防滑的战术手套的袖口;或许是来自于包裹撬锁工具的那块绒布;甚至,可能是来自于他探身撬锁时,衣袖与门锁发生摩擦后,被刮蹭下来的!
无论来源是什么,这几根纤维,都携带着最直接的、指向犯罪嫌疑人本身的生物信息!
林纾屏住呼吸,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尖端比针尖还要细的、防静电的精密镊子。这是一个极其考验手眼协调和稳定性的操作。他的手,稳得如同一块焊死在地面上的花岗岩。他小心翼翼地将镊子尖端探入锁芯,轻轻地、如同夹起一片蝴蝶的翅膀一般,将那几根几乎没有重量的纤维,一根一根地,完整地夹了出来。
他将它们放在一张白色的取证纸上,然后用另一个证物袋,郑重地将它们封装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短短几分钟的精细操作,比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更耗费心神。
与此同时,刘秧则走进了厨房。他没有再去检查那些已经被翻烂了的橱柜,而是径直走到了墙角的垃圾桶旁。这个垃圾桶,之前已经被技术员整个打包带走,但刘秧记得,昨晚妻子在倾倒垃圾时,因为装得太满,有一些东西掉在了桶的外面,后来又被捡了回去,但桶的内壁和最底层,很可能还有残留。
他戴上手套,将那个空荡荡的垃圾桶倒置过来,轻轻地敲了敲桶底。
一些残渣和碎屑,掉落在了他预先铺好的报纸上。大部分都是一些果皮和菜叶的干涸痕迹,但其中,一张被揉成一团、又被垃圾的汁水浸泡得有些发软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最普通的、黄褐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既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更没有邮票。他将信封展开,里面空无一物。
这看起来,就像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废纸。
但刘秧的目光,却被信封的封口处,那一道极不自然的、断断续续的胶水痕迹,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条胶水痕迹,已经完全干涸,变成了半透明的、微微反光的硬质薄膜。
为什么要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