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李之罔将她的手甩开,决绝道,“今日见你,本就耽搁太久,没有闲心去见旁人。若是有事,到时候转告给我便好。”
东方云梦再次抓紧他,将门把手攥紧,怨恨般道,“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前面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可只要一提到齐暮,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就不能稍微那么正常一点?”
“我如何正常?”李之罔转过身来,充斥着失落,“她现在生死未卜,你却活得好好的,我不去寻她,反而要来在乎你的感受?”
“我有阻止你吗?我只是想让你去见个人,这都不行?”
“你要知道,今日我本来根本就不想给你提这件事,不为别的,就是照顾你的感受。因为我明白,只要我一提齐暮的事,你就不好受。真的,我已经很在乎你了,你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你可曾明白过我?知道我经受了多少的煎熬?不, 你不明白,你只想着你自己。”
“我只想着我自己?”东方云梦指着自己,满是震惊,“若我真为了自己,那就不会帮你做这么多事,更不会听到你还活着便急匆匆地赶来,若这都叫只顾着自己,那全天下还有不顾着自己的人吗?”
“但是你不该阻止我去找齐暮。我今日明确告诉你,齐暮在任何时候都比你更为...”
李之罔叹口气,终不愿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东方云梦无声流下泪来,哀怜不已,“她比我更重要,我最开始就明白了。可是我没有争啊,我只想多拥有一些你,这有什么错?而且从始至终,在听到你提了齐暮之后,我何时阻止过你。为了你心中齐暮完美无缺的样子,你便要这样歪曲我的意思?”
“我...对不起。”李之罔摇摇头,觉得不能再拖了,“我希望你明白,你对我同样很重要,若失踪的是你,我也一定会去找。你是我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这一点不会有丝毫改变。但我觉得,我们俩还是分开一段日子为好,或许我们的性格不是那么合适。”
“那你走吧。”东方云梦跌坐在地,再不愿强求,“我对你无愧,你却执意如此,那就再也不见,只要你不后悔。”
“我从不为已经做过的事回首。”
李之罔留下最后一句话,拨开她的手,推开车门,跳下马车。
二人争吵之后,天已近暗,只有遥远天边的连层云间还留有一丝焚红,但也即将被吞没,就如他的心。
“前面如胶似漆,最后却落得个形单影只,真的好?”
李之罔知道这是龙唤月跟了过来,但根本不想回答,只默默赶路。
“她可还在哭着呢,你把女孩子弄哭了,却不管不顾,不是男人。”
李之罔停下步来,不满道,“唤月姐在偷听?”
“没啊。”龙唤月吐吐舌头,笑道,“前面你们弄出的声响不小,听着臊人,我就帮你们隔绝了一下。你这要走,我便散掉了嘛,不就听到了她的哭声?”
“随她吧。”李之罔摆摆手,继续赶路,“她和我有太多的隔阂,没必要惯着。”
“真的?我觉得吧,你最好回去见见宅子里的那个人。”
李之罔脸色顿时不好看,“姐姐果真在偷听。”
“一点点,就听了一点点。”龙唤月心虚地比个手势,再劝道,“男人嘛,要大度一些,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女孩子流泪。”
“那都是她的问题,我尽力了。”
“可她是你的女人,你是他的男人,那不还是你的问题?”
李之罔无奈道,“姐姐干嘛一直劝我?”
“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追悔莫及。”龙唤月难得严肃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当时王城下令,让我负责海岸监视塔的重建,我本可以拒绝的,但我还是去了。而齐枭也在这段时间陨落,我再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这样的事你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
李之罔眼眸大睁,一瞬间明白了冬蔷薇的花语为何会是追忆逝去的爱情,又为何冬蔷薇会出现在龙唤月雕像的底座上。
他进而感到一阵恐慌,生怕这一次离去就是与东方云梦的最后一面,念头一生,再不敢多想,道谢一声,赶忙往回跑去。
万幸,东方云梦还在哭啼,这代表她还没走。
李之罔不顾仆从的阻拦,一把打开车门,冲将进去,关住门后死死将她抱住。
“你...回来干嘛?走,你走啊...我不要你可怜...”
“我明白了,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不能再回到从前,你是我的所爱,我不想失去你。”李之罔默默忍受着她的敲击,轻声道,“乖,云梦,打我吧,这是我该受的责罚。”
东方云梦越敲越弱,最后直接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道,“你好坏,让我流泪,又让我不忍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照顾好你的感受。”
“那你还会走吗?”
“会,但是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见你。无论对你还是齐暮,我都会有一个交待。”
“嗯呢,我信你的。”东方云梦在他耳边吻过,站起身来,眼睛虽还红肿着,但已没有悲意,勉强笑道,“现在随我进去吧,那个人你一定会想见见的。”
李之罔没有再拒绝,主动抓紧她的手,扶着她走出车厢。
“到了,之罔你自己进去吧。”
进了宅子,东方云梦便走在前头,虽是曲曲蜒蜒,但一直往庭院深处走,越过好几道拱门,才停下来,指住前方道。
“不能给我说说那人的身份?”李之罔笑道,“感觉你一直在给我卖关子。”
“我不想说,只能告诉你,那人对你找到齐暮很是关键。”
“你呀。”李之罔捏捏她的脸蛋,叹口气,“其实你早知道了齐暮失踪的消息,带我过来也是想让我见这人,好找到她,却忍到最后才说。”
“还不是你不坦诚?”东方云梦已没有之前的弱气,不满道,“要是你早说,我也早说了,总之都是你的问题。”
“是是是,我不对。”李之罔想摸摸她的脑袋,却被她给躲开,苦笑道,“我先进去,等会儿再来找你。”
“我先回车上,你回不回来,我不管。”
东方云梦似乎掌握了与他对话的诀窍,渐渐开始占据主动。
李之罔摇摇头,往天上看去,这才注意到圆月高悬,寂寥的圣光已经洒下。
他没有多想,当即往里走去,来到院落最深处的屋子面前,直到敲门的前一瞬间,都没想到他会见到谁。
...
齐暮的心情并不算好,事实上,一直都不算好。
她不是那种喜欢回忆过往的人,一方面是过往记忆从不美好,勾兑念想只是徒增愁思,另一方面则是对于当下没有丝毫帮助。是的,即便是她,也在尽力专注现实,虽然现在已几乎事实上放弃。过去和现在都让人提不起劲来,至于未来,她从来没有去想过,那不是她应该企图的玩意儿。
因此,往前数的数个月一直到今夜,她都活得枯燥无味,并没有借此培养出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干燥地活着。
她会有惆怅的感觉,因为她发现,时间对她竟然是一种无用的东西。寻常人都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有所改变,可她没有,经过数年,她仍然是她,没有丝毫长进,既没有更坏,却也好不上一点。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只知道在倔强的催促下已经愈发虚弱,或许只有那么几年可活。
今夜,她照常坐在窗旁,将窗户打开个缝,偶尔会有风吹过。
月光照射下来,她没有看过。
然后,寂静之中传来杂音,有人正在敲门。
“在下溯命李之罔前来拜访。”
齐暮像活过来般抬起头来,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下意识便想拒绝。她的脑袋一团乱麻,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为什么李之罔会出现在遥远城?
可那绝对是他的声音,她从没有忘记过。
只是她已经丧失了再相见的勇气,终归是缓缓坐下,头一次想用空洞的窟窿去瞥见高悬的孤寂寥月。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已是第三遍。
齐暮没有丝毫回应,像个死人。
但门还是打开了,她才恍然大悟,东方云梦没有给她关上门的权利。
或许,怕她去死?
“我看门没关着,云梦又让我一定要见见阁下,故此进来,有所冒昧,还请...”
李之罔话说到一半,呆住不动。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点灯,唯有月光洒下的一小片寒窗明亮,齐暮就在那儿。
与之前相比,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着黑衣,蒙绷带,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只是明显地瘦了很多,像是重病在身。
李之罔不敢相信东方云梦要他见的人竟然就是齐暮,擦了擦眼睛,踉跄着步子迈过去,想抚摸她,却不愿打破这个幻觉。
齐暮叹口气,认了命,抬起头来,近乎冷漠道,“许久不见了,之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