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正往上走,堵住了去路。
她着玄黑百褶裙,一袭长发披在肩头,插了柄翠色的簪子,或许是因为参加论道会的缘故化了浅妆,但不显妖娆,反而很是自然。她也注意到有人挡住了去路,下意识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面孔霎时映入眼帘,但很快就在情感的冲击下分崩离析,一切只因相见。
“云梦...”
来人正是两年未见的东方云梦,李之罔几乎无法自拔,便要去抓她。
东方云梦率先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地侧身躲过,笑道,“原来是之罔和徐公子,当日一别,甚为想念。”
李之罔只觉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保保倒没什么感觉,见二人都只傻笑着不说话,插口道,“你们俩情深义重,但此地非是叙旧之地,何妨外出寻一酒家相叙?”
李之罔点点头,答应一声,提议道,“那我先和云梦单独聊聊,肥貂你准备做什么?”
“我便继续在这儿待着好了。”徐保保耸耸肩,“反正到时候你肯定会把渊鲸送过来,没必要空做虚事。”
李之罔明白这是徐保保特意给二人留下的相处时间,当即不再多言,抬手示意东方云梦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后头,出了阁楼。
二人一时无言,等上了东方氏的马车,随着马车疾驰,不由分说地抱在一起,不想再管外界烦忧事。
李之罔抱着她,竟感觉到难得的安宁,似乎所历经的一尽风霜都能在她的温情下融解消散,一切的苦难都只为了阔别已久的再见,一直的思念只为了转瞬即逝的慰藉。
“虽然你们俩很...那啥,但是,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突然传出的声响吓了二人一跳,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赶忙坐开,却是龙唤月从衣服上钻了出来。
“之罔,这是...”
李之罔摸摸脑袋,介绍道,“这位是慧心龙唤月,你叫她唤月姐便好。姐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云梦。”
“云梦见过姐姐。”
东方云梦带着些羞涩,但还是表现地很是得体。
龙唤月吃味一笑,对着东方云梦止不住地摇头,“长得倒真是俊,但可惜了,终归是来者。”
“唤月姐,这种时候你怎么还...”
李之罔面带愠色,暗示龙唤月哪壶不开提哪壶。
龙唤月摆摆手,化为细风,从车门缝溜出去,只留下句话,“你俩久别重逢,我便不做那扫兴人,先去车顶上坐坐,等什么时候郎情妾意完了,我再进来。”
“唤月姐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怪。”李之罔叹口气,解释道。
东方云梦却不依,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嘟着嘴道,“你告诉我,那位姐姐是不是你的第三个女人?你就这样始乱终弃,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
“哪有这样的事,你...”李之罔没想到她会往这方面想,着急解释道,“唤月姐是我的故人,哪是你想的这样,我重新为人也是因为她。你且听我细细给你说来...”
“不要。”东方云梦将手指按在他唇上,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想逗逗你罢了。”
“好啊你,原来在这儿等着我,看我不治治你。”
李之罔转守为攻,两手探到她腋下,直挠得她发笑,一个劲地求饶。
“不逗你啦。”
李之罔看她已经失力,如枝叶般微颤,也就止下,缓缓再将她抱住。
东方云梦微微喘着气,忽得道,“能再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每日都在想着你,想我们俩共同度过的日子,也想你长发间萦绕的香气,更想你如宝玉般的心灵。”
“不一样。”东方云梦看向他,摇头道,“你知道我还活着,但我却以为你真的不在了。方才诸雀告诉我你还活着,以永眠神教守卫的身份出现在论道会,我欢喜极了,赶忙过来,生怕你下一瞬就会不见。”
李之罔明白这多半是因为端木竹传出的消息,将她抱得再紧些,抱歉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不怪你,只恨我杂事太多,难能脱身,不能时时陪在你身旁,更不能体味你的苦楚,真想舍弃一切,忘记家族的重担、老师的期许,陪在你身边。”
李之罔脸色却黯下来,将她扶正,严肃道,“答应我,不要这样想。”
“为什么?”东方云梦不解,“你难道不这样想吗?”
“不,我不这样想。”李之罔看着她,真切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也有不能舍弃的东西,不能只因为一时的情爱就想抛却所有。我知道你爱我,而我也爱你,但你必须要记住,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我知道了...”东方云梦埋下头去,显得有些伤心,却又抬起头来,埋怨道,“你对我干嘛这么严肃,轻声细语不行吗?”
“我的问题,但我一直想告诉你这点。所以,能答应我吗? ”
“可以,但我要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李之罔叹口气道,“我...从苏醒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几乎不为了自己,我明白那种感觉,并不快乐。而你,让我明白了我们是同一路人,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东方云梦怜惜地抚上他的脸,眸子里满是柔情,缓声道,“好的,我...一定做一个不同于你的人。”
事前保证如真如实,事后追忆如梦如幻,纵观后日历史,东方云梦从未做到过这一点。
李之罔信以为真,欢喜地把她抱住,笑道,“有你,真好。”
东方云梦将决心掩埋于后,附和笑道,“我这么美丽,性子又好,才不会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你不要我管,等你一不注意死了,我就去找别人!”
“那样最好。”李之罔抚住她的秀发,由衷道。
“哼!你...竟然还高兴上了。我这么好的人,连正位都不要,一个劲地来贴你,你倒好,生怕我黏着。等你死了,我一定好好报复回来,去嫁给你的仇人。”
“只要他对你好,那样也不错。”
“我...我会跟他生好多好多孩子...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你...再不提起关于你的任何事...再不...不...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允许...你离开...”
东方云梦越说越激动,竟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
李之罔顿时手足无措,只能不顾一切地抱紧她,但她却哭得愈发大声,好似地下世界从不曾停歇的黑雨,让人心疼。
“我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笑,我陪着你,你哭,我也陪着你。”
东方云梦仍在哭着,声音却明显小了很多。
李之罔帮她擦掉泪水,吻在她的颊边,轻声道,“对不起,我说了不好的话,原谅我,好吗?”
“吻我...”
东方云梦抬起头来,如焉了的花骨朵,透着倔强和执拗。
李之罔再不迟疑,双手托住她的脸,以满腔的歉意和饱含的爱意重重吻下。
其后再没有丝毫言语,唯有沉重的喘息呜咽不歇、爱欲的泥泞横生不止,一尽的言不由衷沦为构筑爱巢的枝条,创造生命的幻想不再雕琢于神只权杖之上,已彻底交付四方洲上任意一对热恋旅途中的爱侣,亦如往后历史。
他们终于明白,说再多的话,许再多的诺都没有用,只有行动才是检验一切的基石,而回答,正在不愿松开的口舌之间。
良久之后,二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李之罔连喘粗气,感觉比与张万争斗还要累人,东方云梦却不愿就此止步,杏口微张,满面春意,流连着道,“我还想...”
李之罔微微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个贪吃鬼。”
说着,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再次吻住。
两人都闭着眼,不去想其他的,只默默品味其中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停下数次,又继续数次,浓浓相思才彻底消散干净。
李之罔看眼躺在他怀中的东方云梦,把车帘拉开,发现马车早已停下,来到了某座宅子前,等着她彻底缓过神来,问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是的。”东方云梦红着脸坐起身来,“我叔父东方见不愿待在遥远城,在四处都备有宅子,这便是其中一处,我借来一用。”
“东方见前辈也到了止风?”
东方云梦摇摇头,“尚未,叔父恐要到明年才会过来。怎么,之罔你想见叔父?”
“对。当时在鹿鸣县,有东方见前辈仗义出手,我才不至于被那几家的老辈乱拳轰死,心中一直含有感激之心,想着怎么也要当面拜谢才可。只可惜命途多舛,太多事烦忧,不得成行。”
“嗯呢,等叔父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东方云梦笑道,“再给你说个消息,叔父有好几次都提到你,说你是年轻一代里少见之人,对你很是看好呢。”
“前辈厚望,真是汗颜...”
李之罔摸摸后脑勺,直呼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