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县,星城市西南角的一个普通县域,地形以丘陵为主,经济以传统农业与轻工业为主。这里,没有高新区的灯红酒绿,也没有城关街道的制度意识,但却被省委列为潇湘制度平台县域推广的第一个下沉试点。
决定权在省委,操作权在星城市,直接责任却落在了县里。
2016年11月下旬,潇湘省委办公厅联合星城市委发文,将“平台2.0”下放至南溪县全域推行,要求年底前完成“政务反馈”“干部绩效”和“社会问题联报”三大模块的系统上线与数据联通。
试点文件一出,星城市制度办副主任徐之铭立刻组织20人技术组进驻南溪县。
可一落地,就遇冷。
县委书记刘全义是星城市老干部,年近五十,典型“稳字当头、流程第一”的行事风格。在接受文件时,他当面点头、背地摇头,甚至在内部会议上发出“慎重上报、稳妥推进”的调度令,要求各镇村“先填表格再说”。
表面看,是安排部署;实质上,是消极抵抗。
徐之铭带着一肚子火气,把镇一级平台填报样本拉出来给李一凡看:“书记,您自己看,南溪县三天上报了2000多条绩效数据,95%是‘良好’、‘基本完成’。一条‘不达标’都没有。”
李一凡没吭声,接过报告又看了一遍。他目光没有落在数字上,而是紧盯每条数据后面的“填报人”一栏。
“南溪县塘溪镇党政办文员、南溪县东坡镇数据员、南溪县河湾乡事务处干事……”
几乎没有一条由科级以上干部亲自上报。
全部是下级打工人“一肩挑”。
数据真实度?可想而知。
11月28日上午,潇湘制度平台在后台启动首次“反馈溯源”功能,意图测试制度推广后的自然运转质量。结果,南溪县的三大模块同时被标红,平台自动生成三级预警:
1. 干部数据质量一致率高达96%,判定为“填报模板化”;
2. 问题联报机制中,“舆情风险类”事件为0,“治理提案”全为格式化建议;
3. 系统检测出部分乡镇后台登录时间不足3分钟,却完成三十余条数据输入。
平台给出的专业术语是:“疑似走流程型填报”。
俗称:糊弄事儿。
12月1日,李一凡亲自带队,突访南溪县河湾乡。
一路上不通报、不打招呼,连车队都是临时从星城交通集团临调。
中午时分,李一凡一行直抵河湾乡便民服务中心。院子里几个基层文员正在打字,见到领导突至,吓得连忙起身鞠躬。李一凡没看他们,而是径直走到办公区中控室。
“制度平台由谁负责?”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战战兢兢走出来:“我……是平台技术联络员,田勇。”
李一凡点头:“打开‘干部绩效’模块我看看。”
点开后,界面跳出本周新增上报数据共46条,其中有42条“绩效优”、3条“绩效良”、1条“绩效待观察”,却没有任何真实备注或事件关联。
李一凡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知道‘绩效优’指的是什么标准吗?”
田勇一愣:“这个……我们是按照县里统一给的表格格式……复制填的。”
“那你认为这些干部真的是‘绩效优’吗?”
“我……不清楚。”
李一凡点头:“你做得没错。错在谁?”
田勇抬头望着他,眼神中掠过一丝无奈。
—
当天晚上,李一凡召集南溪县委班子、九个乡镇党委书记召开现场会议。
会议地点选在河湾乡,不设布景,不请记者,只关上门讲一个问题:
“你们填的那些‘优秀’,是谁说了算?”
现场一片沉默。
李一凡目光缓缓扫过在座每个人:
“制度平台,不是给省委看的,不是给市委看的,是你们自己的镜子。”
“你们糊弄它,就是糊弄你们的政绩、糊弄你们的未来。”
“你们担心平台是枷锁,但我告诉你们——它既是规矩,也是保护。”
“你们越真诚,它越有效;你们越敷衍,它反噬的越快。”
这一番话,让原本坐得端正的刘全义微微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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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李一凡专门召开制度技术组会议,提出一个新功能构想:
“把权限交还给基层,模块可以定制,评分指标可以微调,但必须实名留痕。”
“每个镇、每个村、每个系统,都将拥有自己的一份‘自治版本’。”
这个功能命名为:“数据自治比重”。
系统允许各基层单位根据本地情况,设定反馈数据权重、考核基准、自选备注模板,但所有操作记录必须锁定账号、时间、地点,形成“地方制度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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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星城市平台发布“制度2.5版本”,首次引入“本地化数据权重引擎”,支持县镇自主设定指标。
赵建国在省委常委会上公开表示:
“制度改革进入第二阶段,不是从上往下压的过程,而是把平台变成每一级组织自我提升的工具。”
“这就叫:基层改革,从‘被治理’转向‘自我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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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李一凡站在星城市委办公室阳台,望着远处市区万家灯火,深吸了一口气。
制度,终于开始走进最难的一环——底层治理。
那是最复杂的社会细胞,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政治空间。
制度改革,不能止步于文件,也不能止步于城市。
它必须下沉,必须生根,必须真实。
唯有如此,才能从“潇湘样本”变成“中国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