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至于此啊，那周总兵，听说也才二十出头，不也是和你一样，都是总兵么？”
“对啊大人，他带兵随意前往其他州郡，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若等中都朝堂问责下来，他怕是要被下到大狱中去！”
藏守和江游二人齐齐叫苦，他们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
在溟郡府兵中，他们二人的地位，可以说是只屈居于罗正斌之下。
而且他们和罗正斌的关系甚笃，很受其看重。
可一旦罗正斌放弃现在地位，加入鄣郡周阎鬼面军麾下，那么在未来他们有可能失去大乾官身，
说不得还会稀里糊涂的加入个造反头子的行列之中。
关于那位鄣郡总兵、在府兵之外新创了鬼面军的周阎，他们这一段时间也是有了解过一些。
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一眼瞧出其乃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并不像表面宣扬的那般，对大乾忠心耿耿。
这种人，无论是根骨天赋还是机缘，都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之徒，而且野心也是昭然若揭，从未掩饰过。
无论是在鄣郡绞杀当地世家大族，豪门富户，其后颁布的一系列还是在云梦郡平江郡异军突起，打的真空老母教贼兵节节败退。
这些，无不说明其手腕和能力，都是人中翘楚。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说明周阎此人的危险。
要是有朝一日他起兵造反，那自己这些人又当如何？
难道也要揭竿而起，做那大乾的叛臣么？
“糊涂！”
见藏守和江游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罗正斌大手拍在桌案，怒而起身。
“你等可知道，这周总兵可是人中龙凤，你我有幸加入他的麾下，那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日后若是周总兵功成，我等可都有从龙之功，到时候封妻荫子，荣耀族中故里，这是何等风光的事情？
甚至再进一步奢想，日后你我三人的姓氏，未必不会成为新的王朝中，那些比肩门阀世家之辈啊！”
罗正斌眼中希冀与憧憬一闪而逝，继而满怀期望的说道。
“可是大人，跟着这位周总兵，日后你我有可能会受到大乾朝廷的镇压啊，那我等在中都的家族，又当如何呢？”
江游和罗正斌相识于中都，而且两人背后的家族也是互有联姻，在私底下达成了攻守进退一体的同盟。
他们如今在溟郡这边跟了周阎，那等事发，留在中都的亲眷岂不是遭受无妄之灾？
“你就当本总兵就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
罗正斌摇摇头，面上怒容消失，转而变成深思之色：
“当下周总兵在溟郡的所作所为，无不都是占据民心大意，驱逐异族，这事情传出去，恐怕朝野上下一片叫好声居多，
再者，其即便有羽化登天之势，也有足够时间，让你我两家辗转腾挪，离开中都那个巨大的风暴漩涡之中！”
藏守乃是孤家寡人一个，藏家嫡系基本就只剩下他一人，而旁系也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并且全都在溟郡廉合府城这边。
但江游却不同，要想让两人全都对周总兵俯首称臣，罗正斌就得率先说服他。
偏殿内两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江游率先开口道：
“罗大哥，你的说法，请恕我无法沟通，放眼如今大乾，外有异族不断叩边，
内有天灾不断，各地皆有豪强并起之事，这天下间争鼎者不知凡几，
这张总兵，也不过是偏安一隅，虽说他占据了平江郡这等富庶之地，但平江郡毗邻岳山郡等郡，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是啊，罗总兵，你也不想想，这周总兵虽说是有了几分雄主的模样，但他年龄尚浅，又对世家大族仇恨无比，
纵观历朝历代，哪有不依靠世家而成事的，今日其虽是如龙在渊，但未必真的可以一飞冲天啊，
这其中涉及的危险，比之我等虚无缥缈的未来，可是要大的多！”
两人三言两语，皆是说出了自己对周阎还有鬼面军的不信任。
“唉......”
罗正斌叹了口气，面上浮现苦笑：
“你们所说，我未必没有权衡过其中利弊，但还是得放眼当下啊！”
“当下？”
藏守江游面面相觑。
方才罗正斌高谈阔论，畅想的可是日后显贵的日子，哪来的当下？
见二人不解，罗正斌负手于后，起身在偏殿踱步数息：
“我所说的当下，乃是蛮人叩边犯境，屠戮我大乾百姓，还有吴贵龙那老王八......哦，不对，是咱们吴郡守被人刺杀一事！”
罗正斌神情凝重，缓缓摇头道：
“要是不趁早投入周总兵麾下，那我等所面临的结局，两位贤弟可曾想过？”
他五指在二人面前轻轻晃动，转瞬又道：
“如今这消息肯定传到中都朝堂那边去了，一旦我等没有周总兵庇佑，那立即就会被传召进入兵部，
不但前途尽毁不说，而且连身家性命都未必会保全！”
他此番话语，并不是危言耸听。
大乾辉煌太久了，何时发生过这等骇人听闻的惨案。
不但当地百姓被异族屠戮，就连一郡之郡守也可能是遭了蛮人的毒手。
那身为总兵，还有统领溟郡府兵的藏守和江游二人，又能逃脱得了干系么？
江游蹙着眉头，藏守则是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江游才疑惑道：
“难道这位周总兵，还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竟然能将此等大事遮掩下去！”
藏守和江游留恋百花楼不去，其实也是为自己日后的前途所担忧。
食君俸禄，却是闯出如此天大祸患。
不但上愧对君恩，下对不住黎民百姓。
这久而久之，自然是得每日以酒色来麻痹自己。
“你等好好想想，如今周总兵在溟郡所行之事？”
罗正斌手指拢入袖中，就这般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二人。
藏守把头一拧，思索片刻后才不甘心的承认道：
“这周总兵行兵打仗确实是有一套，原本我和江游也在舆图上推演过，按理来说，
鬼面军至少无法如此快的突破骆勒城防守才是，可如今，却是已经兵临廉合，入驻进了咱们溟郡府城！”
说话的时候，藏守还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罗正斌。
要不是自家总兵交出了虎符印信，他和江游二人，也未必会愿意给鬼面军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无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廉合城在被溟郡府兵接管后，内要镇压蠢蠢欲动的南越山蛮，外要考虑是否支援其他各个县城。
自从鬼面军来到溟郡，这些南越山蛮就像是疯了般，不断地冲击地方城池，村镇，见人就杀，跟蝗虫一样到处掠夺。
就溟郡府兵这么点兵力，放出去，等于是割肉饲虎，会被南越山蛮以人数优势直接击溃。
龟缩在廉合城，依仗城池便利，说不得还能固守一段时间，撑到其他几郡亦或是中都调遣边军来援。
但自家总兵交了虎符，摆出一副给人家罗总兵俯首陈臣的模样，那他们自然是不敢违抗军令，但也心有所不甘。
若非罗正斌，这些鄣郡的军卒，哪能这么容易的进廉合城呢？
“怎么，你二人的意思，是在责备本总兵不成？哼......我可是为咱们府兵诸位兄弟，趟出条新的生路！”
罗正斌怒斥一声，指着江游的鼻子道：
“周总兵虽说没有什么通天的关系，但你仔细想想，他驱逐蛮人，收复溟郡，这是何等的功勋和荣耀，
即便朝堂中诸位大人对其有所不满，但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下令惩处，
如今大乾民心已失，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又有哪个不疼惜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而去做这种被人唾骂的事情呢！”
见藏守和江游也有几分恍然之意，他又继续道：
“咱们府兵加入鬼面军，配合周总兵清理蛮族，这是戴罪立功，说不得最后还有嘉赏下来，
后续明面上吾等还是溟郡之兵，看似和周总兵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维持住这表面功夫，朝堂上无论是身为监国的二皇子殿下，还是衮衮诸公，谁又费心费力去追究到底呢......”
“吾等难道除了投奔到周总兵麾下之外，在无有其他出路了么？”
江游愁容满面。
这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啊。
倒是藏守，对此还是一副淡然态度，反正他加入军中卖命，为的也是给藏家报仇雪恨。
如今周阎还有鬼面军，反倒是成全了他。
诛杀了这么多蛮人，想来藏家的列祖列宗，也是能够咽下那口怨气的。
“呵......”
罗正斌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笑容，他狠狠拍打着江游：
“江游，原先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你的见识会是如此浅薄，良禽择木而栖这等道理，你就不懂么？”
他徐徐走到偏殿门口，推开斑驳木门，望着被淅淅沥沥细雨打湿的庭院青砖，幽幽道：
“这给别人卖命，是要吾等交出投名状，是要伏低做小，给人当看门犬的，
但周总兵志存高远，又岂在乎这些虚名，
吾等日后入了鬼面军，只要尽忠职守，不但不会有什么过错，反而是能在周总兵心中落下好，日后荣华富贵不断！”
他转身，背后是氤氲着白色雾气的雨幕，而房檐之上，雨珠滚落，敲打在砖石之上，“笃笃”之声，却是陡然让所有人都心静了下来。
“这溟郡的天气还真是阴晴不定，不过想来不出一时三刻，又是艳阳高照，大日明媚！”
罗正斌感叹了句，复又语重心长道：
“你等可知，今日在廉合东城城门口，溟郡武道大宗派出了不知道多少武道强者，前来给周总兵撑腰......
你们啊，还是目光太过短浅了，吾听闻，不止天墟门，就连千秋剑阁，黑白道宫，
都是想和这位周总兵结下善缘，以图日后能将位格拔高，离开这等偏远之郡，
保全门中传承万载不亡！”
这下子，藏守和江游二人，齐齐傻眼。
虽说天墟门避世不出，已有百年时间。
但武道大宗的名头，在溟郡，还是很响亮的。
在江游和罗正斌初临溟郡的时候，当初就是抱着去天墟门拜见一番，求得几分机缘的想法。
而藏守，从小就耳濡目染，被长辈叮嘱着要加入天墟门中，恢复藏家往日荣光。
更别说，除了天墟门外，还有其他武道大宗的存在。
简而言之，这位周总兵身后站着的武道强者，说出去能吓死个人。
要这消息属实，亦或是传扬出去，那哪怕是真空老母教，除了偃旗息鼓外，也不可能再兵锋直指鄣郡，行那复仇之举。
三方武道大宗齐齐出面，这就是在大乾有数的几个大郡之中，才能见到的局面。
如此，藏守和江游目光中都浮现出几分愧色。
自家总兵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二人，确实是那鼠目寸光之徒。
这位周总兵的未来他们无法看清，但至少当下，整个大乾后起之秀中，还是无有人能及的。
若有朝一日，真有那逐鹿天下之举，说不得，罗总兵方才所言，并不是妄想。
“吾等惭愧啊，未曾了解罗总兵您的良苦用心！”
藏守讪讪一笑，对罗正斌只有叹服。
为何他与江游会对罗正斌这般尊敬，甚至其所交代的事情，都会一五一十不打折扣的执行。
还不就是其眼界远比自己二人要高的多，他们只顾及得到手边的一亩三分地，却是无法想的更为长远。
“那罗大哥，我们在中都那边的亲眷家族......”
江游思忖片刻，拱手询问。
“放心，等溟郡之事平定后，我会让身边亲信前往中都给你我两家族老送信，让其开始往外迁移家中子嗣......”
罗正斌斟酌了下，对着江游道：
“莫不如让你我两家前往鄣郡，毕竟这里乃是周总兵起家之地，说不得内里还蕴含几分真龙之气，
要是能在此扎稳脚根，这不但能弥补搬离中都的亏空，说不得还可以让两家更进一步！”
此时江游不再固守己见，而是对着罗正斌微微躬身道：
“一切皆听从罗大哥您的安排，放心，我这就和藏守前去大营，点齐兵马，镇压城中异族！”
这事，要赶在鬼面军之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