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惨白的阳光吝啬地在地板上投下窄窄的一道。徐钰蜷坐在阴影中的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泛着冷光的手机那冰冷的边缘。
那通电话……内容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她混乱的心绪上,让她本就因为低血压苍白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压过了灵魂深处的隐痛和身体的虚弱。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尚未恢复的根基,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她扶着墙,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不适,快步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她将厚重的窗帘缝隙拉大了一些,只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乌黑的发丝被窗外的微风吹拂着。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在后院那个庞大的、金色与红色交织的身影上。
喷火龙正对着波士可多拉坚硬的钢甲发起猛烈的龙息冲击,炽热的能量在空气中扭曲变形,在接触到那层坚实壁垒的瞬间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类似汗液的能量蒸发水汽从喷火龙的皮肤缝隙中蒸腾而起,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强烈战意和不甘的吼声。这三天,徐钰的房门紧闭,气息虚弱,它所有的焦躁、愤怒和担忧,都化作了近乎自虐般的高强度训练。美纳斯在一旁用喷射出的水流配合着进行压制训练。在这样几乎无休止的高强度陪练下,即便是它的眉目之间也不禁染上了一丝疲惫和无奈。
就在这时,喷火龙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道熟悉却微弱的气息。它巨大的头颅猛地一转,金红色的龙瞳瞬间锁定了主屋二楼那扇窗户的缝隙。
缝隙里,是徐钰那张苍白小巧却带着一丝急切的脸。
“吼?!”
喷火龙的动作瞬间停滞,喉间的火焰都忘了喷吐。巨大的龙瞳中,那因训练而沸腾的暴戾和担忧,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喜。
三天了!整整三天,它只能隔着门板感知妈妈虚弱的气息,连她下楼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一次。这对以往时刻都恨不得住在训练场的徐钰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按照那个趋势发展下去,它几乎以为徐钰会永远把自己锁在那个房间里。
而现在……那个小小的脑袋,那双熟悉的眼睛,竟然从窗户里探出来了!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至少……她愿意出来了?!
“喷火龙!”
徐钰用气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同时飞快地朝它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
喷火龙巨大的心脏猛地一跳。所有的训练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它甚至顾不上旁边一直陪着它至今的美纳斯和波士可多拉,巨大的赤橙色龙翼猛地一振。
“呼啦——!”
强劲的气流瞬间掀翻了后院草坪上的落叶,甚至让美纳斯和波士可多拉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喷火龙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相符的灵巧和迅猛,瞬间腾空而起,如同一道燃烧的橙色闪电,精准地悬停在了徐钰的窗前。巨大的龙首几乎要贴到玻璃上,金红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动和询问,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雀跃的咕噜声。
看着喷火龙那近在咫尺、写满惊喜和担忧的巨大龙脸,徐钰心中那沉重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丝。她飞快地打开窗户锁扣,用力推开窗户。
“带我走!”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就现在!飞起来!”
喷火龙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龙爪极其轻柔却无比稳固地探入窗户,小心翼翼地将徐钰那娇小的身体捧了出来,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随即,它巨大的双翼猛然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意识到不妥的仙子伊布当即一跃而出,扒住了喷火龙飞速转身时甩过来的尾巴。
“轰!”
强烈的推背感传来,徐钰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后她的视野瞬间拔高。房屋、庭院、远处的树木………都在脚下急速缩小。凛冽而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喷火龙发出一声高亢而畅快的龙吟,声震云霄。它盘旋着,带着徐钰直冲那无垠的湛蓝天幕,金色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温暖着徐钰冰冷的皮肤,也仿佛要驱散她灵魂深处的阴霾。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看着脚下广阔的大地,以及喷火龙那坚实、温暖、充满力量的脊背,徐钰紧紧抓着它颈后坚硬的皮肤,深深吸了一口高空清冽的空气。一种久违的、挣脱束缚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此刻的喷火龙,内心的欢欣几乎要满溢出来了。它觉得,自己的主人终于回来了。那个充满斗志、向往天空和战斗的徐钰,终于从那片阴郁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之前的虚弱、自闭,都只是暂时的阴霾,如今,阳光重新照在了她的身上。
它带着徐钰,在湛蓝的画布上尽情驰骋、翻滚、攀升,用最自由的姿态宣泄着这三天的担忧和此刻的狂喜。每一次振翅,都带着无比的欢快,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它的训练家,它的那个一直勇往直前的妈妈,回来了!它相信,天空的洗礼,一定能让她彻底摆脱那些困扰。
喷火龙并不知道那通电话给徐钰心头带来的沉重秘密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它只是单纯地、无比开心地享受着这份与妈妈再度并肩翱翔于蓝天的片刻自由。阳光洒在它尾巴上燃烧着的火焰上,也映照着它金红瞳孔中,那份纯粹的、为徐钰“振作”而生的巨大欣喜。
也是感受到身下那个大家伙正不断传递出的喜悦之情,徐钰的唇角也在不自知间微微翘了起来。
“还能更快吗?”
…
“要走咯!”
…
徐涛端着那杯温度刚好的清茶,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袅袅的热气模糊了部分视线,但他锐利的目光,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天空中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那是喷火龙宽阔的脊背,以及脊背上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娇小倔强的身影。
橙色的巨龙正舒展着那仿佛正在燃烧着火焰的翼翅,载着他唯一的女儿,朝着远方的天际线,自由而迅疾地飞去。影子在蔚蓝的天幕上逐渐收缩,最终化为一粒几乎看不见的黑点。
徐钰走了。
就在穆萱下达禁足令、千叮万嘱让他看好女儿的第三天,就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不吃不喝、虚弱得让人揪心之后,她还是冲破了这无形的牢笼。
按照穆萱的交代,他此刻应该立刻放出精灵去追,或者至少打通电话厉声呵斥,强行勒令她回来。
但徐涛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天际的小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缓缓地、极其沉稳地,将杯沿送到唇边,呷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水。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清冽的回甘。
意料之中。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扇门,终究是已经关不住这只向往天空、骨子里刻着倔强的雏鹰了。穆萱的担忧和禁令固然重要,但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儿———那份刻在灵魂里的不甘和责任感,一旦被点燃,就不是区区禁足令能压得住的。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那张摆满了菜肴的餐桌上。那是他忙活了小半天的“成果”———几道家常菜,虽然尽力了,但色泽有些黯淡,卖相也实在称不上诱人,甚至能看出一点手忙脚乱的痕迹。他盯着那盘似乎盐放多了的清炒时蔬,又看了看那碗火候稍微过了点的汤,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无奈又带着点自嘲的轻笑。
“呵……”
他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带着点回响,“看来……还是点外卖好一点啊。”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那声音里,没有对女儿违令的责备,没有对妻子交代无法完成的焦虑,只有一种属于父亲的、沉静的包容和一丝对自身“厨艺”的坦诚接纳。
窗外的天空,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湛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知道女儿此去必然有她的理由和决心,而他此刻能做的,或许就是收拾好这桌不尽人意的饭菜,然后……默默等待,并准备好下一次,或许更合适他们一家的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