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有点懵,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竟让女帝无法理解。于是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女帝说:“这个‘你’字,用的不好。且不说我贵为女帝,这个字对我是大不敬。我毕竟是你长辈,你能这样和我说话吗?”
莫雨冷笑:“哪来的长辈?”
女帝说:“你嫁给王子渊,你丈夫见了我,也要叫我一声姑姑的。”
“你……”
女帝轻哼:“方才,我看到你姑丈带了个人出去,是个女人,白色面具,黑红王袍,那是他的衣着。之前,他把李师师打扮成这样,带出了宫。后来,也把我打扮成这样,还带出了城。以为他是纯粹无聊,现在想来,就是为了今晚铺路。我想守宫门的侍卫,一定认为那是李师师。”
莫雨问:“你怎知不是?”
女帝轻蔑看她一眼:“因为那个时候,李师师已经醉倒在千秋阁。所以,我怀疑是夭夭。你姑丈,想把夭夭救走。毕竟是老相好,旧情人,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可你方才说夭夭还在,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带着什么人,去见了夭夭。一个女人,偷偷去见夭夭,会是谁呢?”
莫雨转身离开。她不用猜,问夭夭就是了。
摄政王府,徐骄心满意足,对自己的表演天份很满意。长街之上,他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可怜男人,爱而不敢的复杂情感。
对付男人,可以是情义,可以是利益,也可以是理想。
但对付女人,别无他法,只能是谎言。
可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情况很不对。
纳兰雪在门口等着他,满脸寒霜,冷冷问:“事儿办完了?”
徐骄点头。
“夭夭被你救走了?”纳兰雪又问。
“你怎会这么想,她是你们手中最重要的人质。我即便不怕得罪天涯海,也不想得罪你。”
纳兰雪说:“你把莫雨诳出来,难道不是为了救夭夭?”
徐骄摇头:“你看我像那么不懂义气,背叛兄弟的人么?”
纳兰雪依旧怀疑:“那你对莫雨说有要事相告,什么事?”
徐骄早已想好了借口:“我得到消息。邢越那对儿女,也就是莫雨心心念要从寒山拉出来的弟弟妹妹,早就不在人世了。”
纳兰雪大惊:“怎么会?前些日子,天遗二祭司还传话来,说是会来帝都,赎回夭夭。传话之人,就是邢越的女儿——邢敏。”
徐骄错愕,蕾王那小丫头,没必要骗他呀。哦,明白了。她真是用了假冒的招数。于是问:“你确定?”
纳兰雪说:“这还有假,那丫头开口就要取回莫雨的昆吾刀。听我哥讲,说话很不客气。”
“这就证明是真的?”徐骄无语:“我得到确切消息,邢越儿女,早就死在帝都惨夜,说不定就是你们杀的。”
“谁告诉你的?”
“你觉得呢?”徐骄当然不会说是蕾王。
“夭夭?”纳兰雪自己就找到了答案。
徐骄也不否认,成年人的世界,只有谎言才能让一切变得美好。
纳兰雪沉吟片刻:“这事儿,不能告诉莫雨。”
徐骄点头。
“跟我来,有事儿问你。”纳兰雪转身进府。
徐骄觉得不对味儿,摄政王府好像是他的窝儿,怎么搞得纳兰雪像是主人。
临河的凉亭,静静的河水映着夜空的明月,涟漪荡漾着温柔的光。
老头静静坐着,这地方他喜欢,比镇抚司好。
小山恭敬在侧。
老头问:“你是尚山君的传人?”
小山说:“是!”
“难怪剑气内敛,剑心通明练的不错。”
“谢前辈夸奖。”
这时,纳兰雪和徐骄走来。小山远远望见,疯狂的冲他使眼色。徐骄也看到了老头,平凡无奇,却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从应天理身上也感受过。那是与天地相融的一种奇妙感,乍看到这个人,仿佛不存在,又好像他本就该在这里。
高手,真正的高手。
老头看着徐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长老,这就是徐骄。”纳兰雪说:“徐骄,这是我天涯海长老……”
老头站起:“老夫莫臣,小兄弟,久仰……”
徐骄受宠若惊:“前辈太客气了,吓得我一哆嗦。”
“呵呵,小兄弟说哪里话,你是长梧真人弟子,我们乃是同辈。”
徐骄瞄了纳兰雪一眼,心道:瞧见没有,这才叫素质。又说:“前辈来此处,不知有何见教。”
莫臣说:“见教不敢,听小雪讲,你提到一把神器,名曰杀神,可是长梧真人告诉你的?”
来了。
徐骄心里想笑。钓鱼先打窝,至于能不能钓上来,那是后话。
“问你话呢,快说呀。”纳兰雪很不客气。
莫臣嗯了一声:“不得对前辈无礼。”
徐骄嘿嘿一笑,纳兰雪顿时生出想扁他一顿的冲动。
“我是听老师讲的。”徐骄故作神秘:“他说这杀神,仅次于囚龙杖,乃是世间唯二堪称神器的物件。取名杀神,可想威力之恐怖。是当年天遗老祖耗尽心血而成。囚龙杖我已见识过,感悟匪浅,所以也想见识一下杀神。”
莫臣问:“那当真是一件琵琶?”
徐骄点头:“老师是这么说的。千年前,天遗老祖取了龙岛之玉,雕琢而成一只琵琶,威力极大,即便是老师都有些忌惮。杀神成后,天遗老祖又以所剩之玉,制成了昆吾刀。还剩下一些,当时的海主,便拿来做成了摘心手。”
莫臣深吸一口气:“那就错不了……”
纳兰雪不明白:“长老,您这话什么意思。”
莫臣说:“这不算天涯海的秘密,只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传闻。因为时间太久,所以知道的人越来越少,即便知道,也只当是个闲话故事。”
老头回忆着:“百余年前,当天涯海纠结江湖,准备灭了天遗族的时候。当时海王与诸大长老商议,其中一位长老极力反对。问其原因,他说天遗老祖有一件神物,很可能就在天遗族手里。此物若出,英雄没落。”
“那位长老,是在先辈的手札中偶然读到。手札上说,千年前海主归来,很是不满。埋怨道:如此好的琵琶,应交于我,难道还怕我这个做姐姐的,拿着横行天下,欺负兄弟,祸乱人间。真是偏心……”
纳兰雪震惊,海主是什么人物,无限接近于道生,若有不满,何必埋怨。
“长老,海主埋怨的,是谁?”
莫臣一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让海主只敢埋怨的。”
徐骄说:“自然是海主的父亲,天遗老祖。”
“啊。”纳兰雪很是惊讶,她显然不知道这个年代久远的秘密:“徐骄,你瞎说什么呢?”
莫臣笑道:“小兄弟没有瞎说,这些千年前的隐秘,作为老祖嫡系传人的修罗山,自然最是清楚。天涯海和江南凌氏世代交好,乱世之中,数次相救,你当是无所因么?”
徐骄嘿嘿道:“那是因为,海主和凌氏之祖,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纳兰雪瞪大眼睛:“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并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所以才十分意外,原来你们并不知道……”
“好了,别给我绕圈子。你还知道什么?”
徐骄说:“这凌氏之祖的母亲,是个倾国倾城,祸水级别的美女,而且是个咯咯哒……”
“什么咯咯哒?”
徐骄无语,这都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她老人家出身风尘。”
纳兰雪更无语:“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那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关于杀神琵琶的。”莫臣说。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
纳兰雪有些怀疑:“凌氏既有如此神器,千百年来,怎没人知道,难道一次都没用过。”
莫臣冷笑:“底蕴不行,哪来的资格拥有如此神器。”
徐骄说:“杀神琵琶虽然厉害,却要靠精血催动。也就是说,动用杀神的代价,是持有者的性命。所以,杀神虽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世。可它一旦出世,这世上,未必有人能接得住。神可杀,况乎人。”
莫臣点头:“小兄弟说的有理,老哥叨扰了。”话音还没落呢,人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徐骄心想:江南凌氏,还敢支持风子衿抢我老婆的东西,真不把本王看在眼里。且让你瞧瞧,何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同一时间,奉先殿的地下溶洞。莫雨抽刀对着夭夭,脸色阴沉,眼蕴杀机……
夭夭无声笑着:“原来你真的想杀我。仔细想想,你我之间,既无仇,也无恨。而且若杀了我,你那可怜的弟妹,就得陪葬。所以何必如此做作,我很不喜欢。尤其不喜欢,你竟想用天遗至宝昆吾刀来威胁我。”
莫雨可能是女人中最不会吵架的,只是发狠:“我且问你,徐骄带了什么人来……”
夭夭笑着摇头。
“你不用否认,他被女帝撞个正着。那女人打扮成他的鬼样子,大摇大摆的进来,大摇大摆的出去。我说呢,鬼鬼祟祟,就是想骗我离开。”
夭夭还是摇头。
莫雨怒道:“我不是徐骄,不会对你仁慈,更不会对你温柔……”
夭夭说:“我确实没见到徐骄。不过,也确实见了一个人。至于是谁,你自己猜。”
“是你妹妹,天遗蕾王?”
夭夭又在笑,而且是嘲笑:“这并不难猜。除了我那妹妹,谁还会冒如此大的险,只为见我一面。所以,你以刀相逼,虚声恫吓,全是白费功夫。”
莫雨冷笑:“她敢来帝都,那就别想走了。”
夭夭又摇头:“你说了不算,女帝说了也不算,即便是海王纳兰真哲,他说了也不算。这是帝都,山海大阵笼罩。唯一能说了算的人,只有徐骄。你想一下,徐骄会听谁的话?你,女帝,还是我?”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以徐骄的贱性,越是把他当人的,他越是龇牙。反而把他当狗的,乖的摇尾巴。
她不再理夭夭。
天遗蕾王到了帝都,还与夭夭见面。这是个重大事件,必须告诉纳兰雪。
摄政王府,莫臣突然离开,徐骄以为这位高人是去可园找麻烦。以他的惊天修为,只有应天理能够阻止。倘若应天理出手,乖乖,说不定是个双虎斗的局面。这才好玩儿……
“你阴笑什么?”纳兰雪一下就看出他心中狡诈。
“我哪有淫笑?”徐骄说:“这也不是淫笑的时候呀。莫臣长老匆匆离开,不会去可园了吧……”
“长老并不知道他们在帝都,况且,长老也不认得齐王夜阑。”纳兰雪冷笑:“话说回来,你化身齐大地,玩弄齐王……”
“玩弄这个词,不合适。”徐骄打断她的话:“在我心里,玩弄实实在在是个褒义词,每一个笔画,都象征男人梦寐以求的快乐。况且那女人要杀我,我只是骗一骗而已。而且,我并不是故意的。缘分一开始,就是错误与谎言,她也骗了我……”
纳兰雪摇头:“你要么杀了她,要么告诉她实情,这才是个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话赶话,徐骄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闭上嘴巴。
纳兰雪冷着脸:“我那是为了救你……”
“此情永不忘。”徐骄说:“再欠你一条命好不好?”
纳兰雪边鄙视边摇头:“可惜,你只能死一次。说吧,你究竟想搞什么……”
徐骄眼珠乱转,他得找个好理由,稳住纳兰雪。免得这位好兄弟,好姐妹,拆穿他的把戏。舞台他已搭好,女主角才刚登场,就要领盒饭么。
但要怎么糊弄呢?
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但这个法子对纳兰雪未必有用,她不是莫雨。她只是有一个美丽女人的躯体,但那无可瑕疵之下,却是一个男人的灵魂。
“怎么不说话,再想怎么骗我?”
徐骄心道:操,摆脱了夭夭,好像又中了她的毒。
“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徐骄说:“那一夜,风老四突然出手将我重伤,我便知道他是江南凌氏的人,自然联想到南都齐王一脉。再之后遇到风子衿,打斗中,她使出九幽真气,我借此推测她很有可能就是齐王夜阑。”
“再之后,我更是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南都一脉,是有理由杀我的。所以我选准时机,射出惊天一箭贯穿其胸膛,准备先下手为强。可又意外发现应天理竟想出手救她……”
纳兰雪同样不知道应天理真实身份。
“相信,你也觉得可疑是么?”
“没有。”纳兰雪说:“鬼王因为其师凌风的原因,向来偏心南都一脉,这并不是秘密。武道院暗中护持齐王夜阑,并不奇怪。”
徐骄冷笑:“奇怪的是,应天理怎么知道齐王在帝都,又怎么知道她是齐王的。除非,他们暗中早有往来。于是我便深入查察,这才知道,应天理竟也是南都一脉。”
纳兰雪当然震惊。天涯海不是个小门户,竟然毫不知情。
徐骄解释:“第一代齐王之夫,名应东潮。时间太久,也不会有人刻意记忆。可你一定知道,昔年江湖四绝,东海一刀。”
纳兰雪点头,当年江湖四绝的名头,是圣人之下,最了不起的人物。
“东海一刀,便是应东潮,出身瑶山。你也应当有所听闻,应天理也出身瑶山。齐王顶着天色歌舞的名头来到帝都,而天色歌舞背后,也有瑶山的影子。”
纳兰雪顿时沉重,她有点明白徐骄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