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刚走出医院,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微凉气息,那股带着淡淡化学味道的凉意从指尖漫开,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让他在这微凉的天气里更添了几分清醒。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疲惫,可就在掌心触碰到额头的瞬间,他忽然顿住了动作——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诡异起来。
他先是听到一阵异常的寂静,原本医院门口此起彼伏的车辆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太过反常,让林垣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瞳孔骤然收缩。
天上的飞鸟竟然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悬浮在半空中,既不是展翅翱翔的姿态,也不是收翅下落的模样,而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了那里。它的翅膀微微张开,仿佛随时准备振翅高飞,但却又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了,无法动弹。
阳光透过飞鸟的羽翼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了细碎的光斑。这些光斑也如同被时间冻结了一般,没有随着光线的移动而发生丝毫变化。它们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宛如一幅静止的画面,让人不禁怀疑时间是否已经停止了流逝。
林垣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这只奇异的飞鸟。他甚至能够看清飞鸟羽毛上细微的纹路,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他还注意到鸟喙边残留的一丝晨露,那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这只飞鸟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然而,无论林垣如何观察,那飞鸟始终一动不动,连最轻微的抖动都没有。它就像是一个精美的雕塑,完美地定格在了半空中,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更奇怪的是,此时的天空一片澄澈,没有一丝风的迹象。路边的树枝也保持着静止,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飘落。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抽走了时间的流动感,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和凝固。
他低头看向地面,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们也维持着各自的动作,像是被瞬间凝固的雕塑。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正抬起脚,脚尖离地面还有半寸的距离,脸上带着匆忙的神色,眉头微蹙,似乎在赶时间;不远处,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正弯腰,手还停在半空中,似乎想帮婴儿调整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还有两个并肩走的学生,其中一个正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另一个则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即将笑出来的表情——可这些表情、这些动作,全都定格在这一刻,没有任何变化,连眨眼这样细微的动作都没有。
林垣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脚步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他的存在与这个凝固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身边一个静止的路人,指尖快要碰到对方衣袖的时候,却又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知道这诡异的静止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就在林垣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困惑与警惕,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这一切反常现象的原因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移动的身影。那个身影从凝固的人群中穿过,步伐缓慢而平稳,没有受到周围静止环境的丝毫影响。林垣猛地转过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身影上,随着对方一步步走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的神色上——他认出了这个人。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林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惊讶,还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他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时间的节点上,与周围静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师弟,这段时间过得可好?”张玦的声音温和,和林垣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能稍稍驱散林垣心中的不安。林垣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点都不好,这样高压的生活快让我喘不过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林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压抑许久的抱怨,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沉重。这些日子以来,他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那些突如其来的责任、无法预料的危险、还有身边人不经意间的期待,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不止一次在深夜里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担这些,为什么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张玦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慢慢走到林垣身边,停下脚步,然后抬手,将自己身后背着的配剑解了下来。动作从容而熟练,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他将配剑递到林垣面前,剑身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千百年前是我,当时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张玦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千百年前的往事,眼神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沧桑,“但想有什么用呢?师父和各位师兄师姐们离开的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是我呢?可我又能做些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当年的无奈,“当时的我想,我能做到的也就是干掉那些残害咱们师门的人。”
张玦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动作轻柔地披在了林垣的肩上。那衣物带着一丝属于张玦的温度,覆盖在林垣身上,像是给了他一种无形的支撑。“为了大义拯救苍生,这面旗帜很大是不?”张玦看着林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也带着一丝理解。
林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张玦说的是事实,“拯救苍生”这四个字听起来无比光荣,可背后承载的却是千斤重的责任,是无数个日夜的挣扎与坚持,是不得不面对的危险与牺牲。他现在所经历的,或许正是千百年前张玦曾经承受过的。
张玦见林垣点头,便继续说道:“我觉得也是,千百年的时间里,我也曾复苏过自己的意识。”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当我看到那些普通人对着我歌功颂德,我开始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他们说,我是英雄,给了他们希望。”
说完,张玦伸出手,轻轻帮林垣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衣物,动作细致而认真,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仪式。随后,他又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头冠摘了下来,双手捧着,十分郑重地递到了林垣面前。“看到那些,我才记起我当年,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啊。”张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我向往着那些英雄,直到我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英雄,我才知道,我不能倒下。”
“师兄,我……”林垣看着张玦递过来的头冠,又看了看张玦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的眼神里满是犹豫,还有一丝困惑,他不明白张玦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也不明白张玦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些,还有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已经猜到了吧?”张玦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林垣的目光,他慢慢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那里依旧是凝固的人群和静止的街道,可他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我失败了,他们几方势力也是,敌人太强了……”
“我不想听……”林垣猛地打断了张玦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抗拒,他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愿意相信张玦说的是事实。在他心里,张玦一直是强大的象征,是无所不能的师兄,他从未想过张玦会失败,更不敢想象连张玦都无法战胜的敌人,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
“小师弟,这是事实,你要学着接受……”张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期许,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给林垣时间去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
林垣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我能做什么?你都败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面对那些家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巨大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责任,是不是真的能像张玦一样,成为别人口中的英雄。
张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遗憾,有不舍,还有一丝释然。林垣抬起头,看向张玦的背影,忽然发现张玦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着,轮廓渐渐不清晰起来。林垣的心猛地一紧,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见了这一面,自己这个千百年前的师兄很有可能就永远消失了。这种认知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起来,鼻子也开始发酸。
“师兄,还有遗憾吗?”林垣强忍着泪水,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朝着张玦的背影喊道。他多么希望张玦能回头,能告诉他还有机会,能告诉他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他知道,这或许只是自己的奢望。
“没有了,谢谢你,小师弟……”张玦缓缓回过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丝毫的遗憾,只有满满的欣慰。他看着林垣,轻声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话音刚落,张玦的身体便彻底化作了一片淡淡的光点,随着微风轻轻飘散,消失在了空气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就在张玦消失的瞬间,周围的世界忽然恢复了正常。原本静止的飞鸟扇动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朝着远方飞去;地面上的人们也恢复了动作,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继续快步往前走,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温柔地帮婴儿盖好毯子,两个学生笑着打闹起来;车辆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次涌入林垣的耳朵,可这些熟悉的声音,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林垣傻傻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张玦递过来的头冠,肩上披着张玦的衣物,背后背着张玦的配剑,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最后才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悲伤的低语:“师兄,走好……”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被林垣的模样吸引了,纷纷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身着特殊衣物、身背长剑、手捧头冠的人,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哭哭啼啼,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反常。
有人拿出手机,好奇地对着林垣拍照;有人小声议论着,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还有人露出不解的神色,觉得他的打扮和行为都十分怪异。可林垣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张玦刚才说的话,全都是张玦温和的笑容,还有张玦消失时那释然的眼神。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能退缩,再也不能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