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齐齐哈尔,赵振邦正主持着最后一届“锈带联盟”大会。
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们齐聚一堂,他们都是各个老工业基地的技术骨干,多年来,他们相互协作,共同攻克技术难题,为老工业基地的振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然而,这一次,赵振邦却突然宣布要解散这个统一协调机构。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赵校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锈带联盟’不是一直都合作得很好吗?为什么要突然解散?”一名代表站起来,语气激动地问道。
赵振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还记得第一次修风叶模具时,是谁先想到用高铁护栏当材料的?”
众人沉默片刻,一名女学员举起了手,说道:“是我师傅,但他说是看了贵州的藤编模型。”
赵振邦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没有人带头,所有人都是头。”
散会后,赵振邦独自一人来到了车间的角落。
他将多年积累的技术图纸,全部堆放在一起,然后点燃了一把火。
火焰熊熊燃烧,将那些饱含着智慧和汗水的图纸吞噬殆尽。
赵振邦将灰烬撒入车间机床的冷却液槽,喃喃自语道:“让它们回去变成铁锈,说不定哪天又能长出新东西。”
林小满下了火车,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翻看着。
突然,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全国热力图。
手机屏幕上,全国热力图如同巨大的星空,无数光点闪烁,汇聚成城市与乡村的轮廓。
她漫不经心地滑动着屏幕,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西北牧区,那里,一片微弱但规律闪烁的光斑,如同呼吸一样,牵动着她的心弦。
光斑闪烁的间隔,与“牧云桥”数据包传输周期完美吻合!
林小满猛地放大地图,定位坐标,呼吸骤然急促。
竟然是内蒙古额济纳旗!
李春霞!
那个坚韧独立的牧民兼光伏维护员,她到底做了什么?
画面逐渐清晰,她看到一串串骆驼铃铛,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铃铛下方,连接着简陋的太阳能控制器,每响一次,便代表一次数据同步的成功。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李春霞坚毅的面庞,她仿佛一位默默守护着星辰的使者。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些铃声的节奏,竟然与青海湖畔孩子们朗读《老电机绕线手册》的语速一致!
两个相隔千里的群体,在不知彼此存在的情况下,使用了相同的隐性协议!
如同两支素不相识的军队,在战场上不约而同地吹响了相同的号角。
林小满关闭系统权限,将手机丢在一旁,靠在汽车座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现在,连风都不需要命令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车票,又透过后视镜凝视着自己疲惫的面容,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告别过去,彻底的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前往景德镇。
而是鬼使神差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西山。”林小满第三次登上昆明西山了望台。
指尖不再滑动冰冷的屏幕,平板电脑早已被她封存在记忆深处。
此刻,只有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极目远眺,远处山坡上,那群熟悉的孩子们依旧忙碌着,金属敲击声清脆而富有活力。
他们依然在拼装着铝罐箭头,只是这一次,箭头所指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太阳,而是山脚下那片崭新的、鳞次栉比的村级光伏电站。
阳光洒在银色的光伏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孩子们梦想的翅膀,正在冉冉升起。
一个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黝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她伸出沾满泥土的小手,递给林小满一块烧焦的电路板残片。
“姐姐,我们在底下挖到这个,你要不要?”
林小满接过残片,指尖传来粗糙而滚烫的触感。
电路板已经残破不堪,但她仍然能隐约辨认出上面那行熟悉的字母:“cmtech”。
那是楚墨的公司最初的铭牌,也是她曾经奋斗过的证明。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把残片轻轻放进她手中的竹篓里。
“不用给我,你们留着吧。修东西的时候,或许能用上。”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了伙伴们身边。
林小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释然。
她站起身,最后一次凝望这片孕育着希望的土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下山道。
暮色四合,她的身影渐渐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山岗在晚风中静默。
最后一丝掌控的执念,如同风中飘散的蒲公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地静默如初,灯火依旧闪烁。
走到山脚,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雷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林小姐,楚总在等您。”
林小满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倒是消息灵通……”
林小满走下西山,夜幕已如泼墨般渲染开来,将昆明这座城市裹进温柔的怀抱。
雷诺打开车门,一股淡淡的皮革香气扑面而来。
林小满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路灯下,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城市的光污染很严重,星星都被隐藏了起来,只有几颗特别亮的,才敢偷偷地露出头角。
“楚总找我有什么事?”林小满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夜色。
雷诺微微欠身,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在他“楚总说,有些事,当面谈比较好。”
林小满笑了笑,没有再问。
她知道,以楚墨的手段,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简直易如反掌。
她转身坐进车里,柔软的座椅包裹着她疲惫的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汽车缓缓启动,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林小满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
过去的种种,像电影胶片一样,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些奋斗的日夜,那些充满激情与梦想的时光,仿佛都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林小姐,需要听点什么吗?”雷诺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不用了,安静一会儿就好。”林小满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椅背上。
她需要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迎接即将到来的未知。
汽车最终停在昆明城郊的一家老旧招待所前。
招待所的门脸很不起眼,斑驳的墙面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林小满下了车,抬头看了看招牌上那几个褪色的字——“迎宾旅社”,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雷诺并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车旁,目送着林小满走进招待所。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都将由林小满自己来面对。
招待所的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几乎就是房间的全部。
林小满放下行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低矮的民房,纵横交错的电线,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农田。
她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将自己扔到床上。
连续几天的奔波,让她感到身心俱疲。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有精力去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接下来的三天,林小满几乎把自己封闭在招待所里。
她用一部二手平板电脑,接入了各种民间频段,监听着各地传来的信息。
她就像一只蛰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机会的出现。
这台平板还是她之前跑项目时,为了方便调试设备而买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新的用场。
她熟练地操作着平板,过滤着各种嘈杂的信息,寻找着隐藏在其中的蛛丝马迹。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的时候,林小满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迅速打开平板电脑。
她注意到,云南怒江片区的多个传感节点,突然上传了一组异常的数据包。
这些数据包的格式杂乱无章,看起来毫无规律,但林小满却从中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烟火协议”的底层校验码!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追踪着这些数据包的来源。
最终,她发现这些数据包,来自一群傈僳族少年。
这些少年用废旧电表改装成简易网关,将村寨的水电使用情况自动打包上传。
他们不懂编码原理,只是照着“自力网”宣传册上的波形图,手工焊接电路。
林小满望着屏幕上那些稚嫩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感动。
这些孩子,就像一颗颗种子,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
她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默默地在《锈河》档案库中,悄悄地创建一个名为“野生心跳”的新分类,并将这些数据包全部收录其中。
在这个新分类的首页,她只置顶了一句话:有些信号,生来就不需要批准。
远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额济纳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