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在青砖地上织就半明半暗的纹路。
柳禹琛推开朱漆木门时,檐角风铃叮咚轻响,惊起廊下一对白鸽扑棱棱飞向天际。
苏瑶正倚着梨花木屏风整理绣绷,藕荷色襦裙下摆垂落满地月华。
见他踏碎满地金斑而入,鬓边银步摇随着转身动作轻晃,眉间梨涡漾起笑意。
“今日怎么这般高兴?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差事?”她指尖绕着茜色丝线,将绣到一半的并蒂莲轻轻搁在檀木几上。
柳禹琛喉结滚动,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他望着妻子鬓边新簪的白茉莉,那是她晨起时亲手摘下的,此刻花瓣边缘已泛起微黄。
“西南……”他顿了顿,靴尖无意识碾过青砖缝隙里的苔痕,“西南蛮族叛乱,睿王点了我随军出征。”
绣绷上的丝线突然绷断,苏瑶手中的银针“叮”地坠入青瓷茶盏。
她垂眸望着翻涌的碧螺春,水面倒映着她骤然失色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风卷着廊外海棠花瓣扑进来,落在她发间,却无人抬手去拂。
“不过别担心。”柳禹琛强扯出一抹笑,大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肌肤。
“睿王已安排亲信护送你去临安范府,你就能见到姐姐,还能重开青云学堂……”
话音未落,苏瑶已将头埋进他胸前,绣着缠枝莲的月白中衣瞬间洇湿一片。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却怎么也压不住喉咙里溢出的呜咽。
那些“万事小心”、“早去早回”的话堵在胸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沾湿他衣襟。
柳禹琛闻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回忆着二人相识后的片段,心中感慨万千。
“苏瑶。”他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等我回来,带你去扬州看琼花。”苏瑶猛地抬头,沾着泪珠的睫毛扑闪如蝶。
最终只重重点头,碎发扫过他手背,留下细碎的痒意。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上交缠成一幅模糊的画。
三日后,柳禹琛随大军开拔,苏瑶在城门外目送他远去,马蹄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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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府,翠竹院。
柳清漪倚着雕花栏杆,素白信笺在指尖微微发颤,宣纸上柳禹琛苍劲的字迹被水雾晕染开来。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落几片沾着雨珠的竹叶,啪嗒坠在青石案上。
“夫人,学堂那边送来了新的课业表。”如意抱着檀木匣跨进月洞门。
忽见柳清漪怔怔立在海棠花架下,月白织金襦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露出绣着缠枝莲的茜色裙裾,珍珠璎珞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柳清漪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在信中“西南”二字。
前世此时,庆帝正御驾亲征,在西南瘴疠之地遭叛军埋伏,重伤之下不得不提前禅位,王朝更迭的腥风血雨自此拉开帷幕。
可这一世,领军的竟是睿王!
她猛地转身,腰间的翡翠香囊撞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身为范府当家主母,执掌中馈多年的沉稳气度此刻荡然无存,素手紧紧攥着信笺,指甲几乎要将薄纸戳出个洞。
若庆帝无需亲征,是否意味着他能避开那场致命的箭伤?
可变数既已出现,后续又会朝着怎样不可知的方向发展?
“夫人?”如意担忧的声音传来。
柳清漪慌忙将信笺塞进袖中,却带落了案头的羊脂玉扳指。
清脆的碎裂声里,她望着满地莹白的碎片,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