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急,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榻前,仰起脸看他:“你是不是又拿自己的命去赌了?李相夷他……”
“他与阿飞是你朋友,可你呢?你这条命……”
少年的声音陡然哽咽,“你不在乎,我在乎!阿飞要是醒来看见你这样,他……”
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方多病猛地抬手去擦眼睛,却蹭得一手湿意。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李莲花时,这人被风火堂的人刁难,明明病骨支离,眼神却比谁都清亮。
后来一起闯荡江湖,这人总爱笑眯眯地喊他“小宝”,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法子替他解围,却从不说自己受过多少伤,忍过多少痛。
“我身体好得很。”
李莲花挣了挣手腕,没挣开,索性由着他握着,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温和。
“不过是流了点血,关神医敷了金疮药,睡一觉就好。”
“睡一觉?”
方多病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碧茶之毒之前伤了你的心脉,现在又取心头血引蛊,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去年在扬州,你不过淋了场雨就咳了半月,上个月为了给我找解药,你瞒着我运功过度,吐了多少血……”
他越说越激动,索性将李莲花的衣袖往上一捋——腕间淡青色的血管下,几处针孔清晰可见,那是常年试药留下的痕迹。
“你总说没事,可你看看你自己!”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
“上次在客栈,你偷偷把药渣倒了,以为我没看见吗?”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们不知道,你就可以随便糟践自己的身子?”
云初微站在一旁,看得鼻尖发酸。
她知道方多病说得没错,李莲花总是这样,把所有苦楚都藏在温和的笑意背后,仿佛天大的事都能轻飘飘揭过。
可只有真正在意他的人,才会看见他袖口掩着的绷带,闻到他衣摆下散不去的药味。
“小宝,别闹了。”
李莲花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相夷和阿飞还昏迷着,眼下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你!”方多病猛地打断他,眼圈红得像兔子。
“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重要!”
这话脱口而出,少年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反正不准你再冒险!不然……不然我就告诉阿飞,说你不听话!”
李莲花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忽然低笑出声。
胸腔震动牵扯到伤口,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却还是伸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方多病的头发:“傻小子,说什么胡话。”
少年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却没像往常一样躲开。
他看着李莲花泛青的唇色,忽然想起很久前在书里读过的句子。
“世人皆慕莲花清绝,却不知其根扎淤泥,苦撑花开”。
眼前这人,何尝不是如此?用一身伤病换别人安然,用温柔笑意掩去满身伤痕。
“汤……”
李莲花忽然轻咳两声,指了指被遗忘在桌边的青瓷碗。
“再凉就不好喝了。”
方多病吸了吸鼻子,猛地站起来,端过汤碗吹了吹:“烫死你才好!”
嘴上这么说,动作却轻得很,用小银勺搅着莲子羹,吹凉了才递到他唇边。
李莲花小口喝着,温热的甜汤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失血带来的寒意。
他看着方多病气呼呼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满身的伤,这取血的痛,似乎都有了意义。
“小宝,”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等相夷和阿飞好了,此间事了,我们回云隐山看莲花吧。”
方多病舀汤的动作一顿,抬眼望进他含笑的眼底。
那里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只有纯粹的温和,像春日暖阳,化开了少年心中所有的焦虑与委屈。
“好啊,”
少年吸了吸鼻子,故意板起脸,“但你得先把药喝了,不准再偷偷倒掉!还有,每天要吃三碗肉粥,关神医说你血虚……”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叮嘱,李莲花靠在软垫上,目光投向窗外。
夜色渐深,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药香混着莲子羹的甜腻在屋内弥漫,竟有种难得的安宁。
他知道方多病还在生气,知道这少年郎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担忧,就像知道窗外的风再冷,总会有暖日升起。
只是他没说,方才取血时,关河梦发现他心脉处的旧伤又有裂痕。
那是当年碧茶之毒留下的隐患,如今再受刺激,恐怕……
李莲花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黯然。
他轻轻握住方多病递过来的汤匙,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度。
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险,能有这样一个人,为他急得红了眼眶,为他端来一碗热汤,似乎也不算太糟。
“知道了,小宝。”
他低声笑道,换来少年郎一记重重的白眼,却也看到了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这江湖风波诡谲,人心难测,可至少此刻,有这碗热汤,有这声嗔怪,便足以暖透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支撑他走下去。
关河梦负手立在屋内,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他望着石床上昏迷的两人。
惊艳江湖的少年侠客李相夷,眉头微蹙。
那两人面色青黑,腕间隐隐有红线游走,正是中了南疆“白足心蛭蛊”的征兆。
“师父,药汤已熬好了!”
清脆的声音打破屋内的沉寂,药痛端着黑陶药碗走进来,青色布衣袖口还沾着些许药渣。
她恭敬地将药碗放在雕花梨木桌上,碗中深褐色的药汤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混杂着艾草与雄黄的刺鼻气味。
行过礼后,他便乖乖退到墙角,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显然对接下来的事有些紧张。
关河梦闻声回眸,目光掠过药汤,最终落在身旁的云初微身上。
少女今日换了身月白色襦裙,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清亮。
她虽只是个女子,此刻却临危不乱,腰间药囊鼓鼓囊囊,显然早已备好了所需药材。
“云姑娘,”关河梦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便靠我们了。我来施针,你负责在他们虎口处放血,将解药放置于他们手腕下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上的人,“李先生的心头血已备好,你需敷在他们伤口处,用来引蛊虫。”
“好!”
云初微郑重点头,指尖触到腰间的银簪——那是她特制的放血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
这三种蛊霸道异常,稍有不慎便会让宿主经脉尽断,她不敢有丝毫耽搁。
关河梦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排列着九根细如发丝的金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屏息凝神,指尖捻起一根金针,手腕轻转,金针便如灵蛇般划破空气。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