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富的吉普车碾过制药厂外的泥泞土路,车轮甩起的泥浆溅在路旁\"铅华制药\"的招牌上。秘书从公文包里摸出一部黑色大哥大,按下重拨键,电话那头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冰狼的人说在老地方等您。\"秘书压低声音,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后视镜,仿佛担心有人跟踪。
郑国富一把抓过电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嘴唇几乎没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半小时。\"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猛地摇下车窗,将大哥大狠狠砸向路边的杨树。\"砰\"的一声闷响,塑料外壳四分五裂,电池板滚进排水沟里。
\"换备用机。”他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制药厂轮廓,\"通知交警队,把南郊到省道的人全撤了。\"
这次他去省城,找的是天洋制药厂的人。
当初冰狼走私毒品,天洋制药厂就掺和过,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到现在也没人办他们。
郑国富这次去省城,找的就是他们。
……
魏臣站在石碾子上,手里捏着招工名单,目光却越过欢呼的人群,死死锁住那辆远去的吉普车。晨雾在车尾拖出一道灰白的轨迹,像条垂死的蛇。
王铁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魏总,\"他凑近低声道,\"要不要派几个兄弟跟上去?陈家坟沟的小伙子们盯梢是把好手。\"
魏臣摇摇头,食指在名单上轻轻一叩:\"让老周去办吧。\"
他跳下石碾子的动作十分利落,军大衣下摆掀起一阵风。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王铁柱一眼就看出来魏臣的身手不一般。
\"今天多亏你们镇场子。\"魏臣淡笑道。
王铁柱咧嘴一笑,刀疤在晨光中泛着红光:\"陈老爷子交代过,魏总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郑国富这条疯狗……\"
\"疯狗不可怕,\"魏臣拍拍他肩膀,指尖在对方迷彩服肩章上停留半秒,\"可怕的是给疯狗递刀子的人。\"
这么着急离开,必定是有所仰仗,魏臣只希望郑国富别耽误了自己,把好不容易熬上来的职位给永久性地葬送了。
“东子,把刘副县长请进来。”
魏臣走进村子,一边走一边吩咐田东。
田东走向被村民们围住的刘大川,只是几句话,乡亲们就让开了一条路,把刘大川放了进来。
进入陈老爷子家的房子,刘大川用袖口直擦汗,刚才被村民围住,他是真的着急了。
此时跟着魏臣推门进来,赶紧解释:“魏总,今天这事纯属误会!劳动局那帮人擅作主张……\"
\"刘县长辛苦了。”魏臣拎起暖壶,滚水冲进搪瓷缸里,碧螺春的清香瞬间弥漫。他将茶杯推过去,突然话锋一转:“郑国富最近动作很大啊。\"
刘大川微微一怔,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他上个月秘密去了三趟省城,每次都绕开政府车队……\"
忽然抬头瞥了眼紧闭的窗户,\"听说搭上了冰狼集团的残部。\"
\"冰狼残部?\"魏臣指节在办公桌上重重一磕,震得钢笔滚落在地,\"去年被办了的大毒枭,冰狼?他的余党?\"
魏臣一脸的不敢置信,竟然还有人没被扫掉?
“没证据,冰狼被抓的时候,他们把所有证据全都毁得干干净净,哪怕是现在,也只能盯着,希望能从一些蛛丝马迹找到收拾他们的理由。”刘大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国家有时候太把证据当回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叫什么名字?”
“赵天野!”
刘大川从内袋摸出皱巴巴的香烟,点火时打火机咔嗒响了三四次才燃,\"赵天野带着残部跑了,手里还握着走私药品的渠道,现在开的也是制药厂,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个制药厂,是不是真的只制造对老百姓好的药。\"
魏臣突然冷笑:\"所以郑国富想当他们的白手套?\"
\"比这更糟。\"刘大川终于点着烟,深吸一口,\"赵天野手里有郑国富的把柄——去年国营药厂改制时,郑国富倒卖的那批进口设备……其实是从冰狼仓库销赃的。\"
窗外传来招工处的喧闹声,魏臣却像听见了最滑稽的笑话:“难怪他拼命阻挠我们建厂。\"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自卫反击战纪念\"的字样,\"当年他靠侵吞国有资产上位,现在又勾结黑恶势力……\"
话未说完,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周志宇满面焦急地闯进来:\"哥,跟丢了!郑国富在省道岔路口换了三辆套牌车!\"
魏臣瞳孔骤缩——如此谨慎,必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备车。\"魏臣抓起军大衣,突然盯住刘大川,\"去年扫黑行动中,冰狼的药品走私线路图……你应该能弄到副本?\"
刘大川脸色略微有些难看:\"有点难,不过跟市里商量商量,应该能拿到……\"
\"想想清源县的发展。\"魏臣一边系扣子一边说,\"有郑国富这种人在,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
五分钟后,当魏臣的越野车咆哮着冲出厂区时,刘大川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按下了市档案局的号码。
而在三十公里外的废弃水泥厂,郑国富正对着赵天野带来的牛皮纸袋倒吸凉气——那里面装着铅华制药厂的设计蓝图,每处消防通道都被红笔圈得触目惊心。
“赵总这是要……“他嗓子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皮纸袋边缘。
赵天野从公文包取出个黑色匣子,推给郑国富:”最新型号,足够让实验室变成火炬。\"
郑国富触电般缩回手:“这……这要出人命的!\"
\"去年张总判死刑时,”赵天野突然俯身,烟头几乎戳到郑国富鼻尖,\"你在电视前鼓掌鼓得最响吧?\"
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惊得郑国富一哆嗦。借着月光,他看见窗外闪过几道黑影——是冰狼的打手们正在往面包车上装汽油桶。
郑国富吓得浑身直哆嗦。
赵天野没说话,只是从风衣内袋掏出一盒红双喜,慢条斯理地弹出一支。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照亮他眼角那道蜈蚣似的疤。
\"老郑啊,\"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当年你帮张总销赃的那批德国离心机,现在还在县医院地下室吧?\"
郑国富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掐出几道白痕。
\"赵总,\"他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那批设备早就报废了……\"
赵天野突然笑了,烟灰簌簌落在蓝图上。他伸手掸了掸郑国富西装领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报废?三年前县医院抢救的那个大出血产妇,用的不就是德国产的血液分离机?\"
墙角的挂钟\"咔嗒\"响了一声,郑国富的后背已经湿透。他当然记得——那台机器救活的是县纪委副书记的老婆。
\"你们……想怎样?\"
赵天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泛黄的验收单,轻轻摊开,去年的公章鲜红如血,郑国富的签名龙飞凤舞地躺在\"经手人\"一栏。
\"很简单。\"他弹了弹烟灰,\"明晚八点,让消防检查的人撤走两小时。\"
郑国富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你们要烧厂?魏臣背后可是站着——\"
\"是谁又怎么样?“赵天野突然掐灭烟头,火星溅在郑国富手背上,”挡了财路,谁的下场都一样!\"
窗外传来乌鸦的惨叫,郑国富这才发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一条绞住猎物的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