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榄先生心里想,既然木已成舟,还能差舀水的搲瓢钱?海榄先生不想节外生枝,便说:“好,我们一言为定。”掏出两千块美金,塞在负责接收转运的官员手里。
官员接了钱,立刻眉开眼笑,说:“两位先生,你们只需要在重庆接收货物就可以了。”
白蔹兀自不服气,说:“难怪陈嘉庚先生说,中国的希望在延安呢。海榄先生,国民党的官僚体系,像是掉在地上的烂柿子,全部烂透了。”
海榄先生说:“收了黑钱能办事,还算是好的,怕就怕收了黑钱不办事,我们同样拿他们没办法。”
货物己装上飞机,海榄先生像是卸下千斤重担,长嘘了一口气,便和二夫人云芩,羽涅宝贝,白蔹公子,乘坐昆明飞往重庆的航班,下午三点钟,便到了广阳坝机场。
山城重庆,除了山,还是山。海榄先生四个人,兜兜转转,在大山下穿行,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红岩村。
接待海榄先生的是一位老将军,姓叶。海榄先生晓得,叶将军曾参加过北伐战争,讨伐叛乱分子陈炯明的战争和广州起义。
叶将军说:“欢迎你们来重庆,欢迎你们去延安。中国抗日战争最终会胜利的,而抗战的胜利,离不开你们这些爱国人士的鼎力支持。”
海榄先生说:“叶将军,久闻您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我们三生有幸。我们四个人,购买了一批六百万的医疗物资,明天可以运转到重庆。其中三百万的物资,我们想捐给你们八路军。”
叶将军说:“太感谢你们了!你们捐赠医疗物资,真是雪中送炭呀。”
羽涅悄声问:“叶将军,我们去了延安之后,能不能见到党参?”
“这位女士,你认识党参吗?”叶将军说:“党参同志,如今是主持北方局日常工作的副书记。”
“党参是我在上海的大学同学,他一直是我敬仰的兄长。”羽涅说:“眨眼之间,已过去了二十一年,他在延安,我在法国巴黎,天各一方。我不知道,昔日的党参同学,现在怎么样了。所以,我见见他。”
“女士,你的要求不过份,我们马上给延安发电报,要求党参同志出面接待你们一行。”叶将军说:“前几年,党参同志在上海主持地下工作,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关在南京陆军监狱里,身体受到极大的摧残,到如今,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赤芍先生几次要他去苏联疗养,他都没有答应,一直坚守在抗日前线。”
白蔹也想见一见党参,拿自己和党参相对比,自己到底输在哪里,以至羽涅死心塌地恋着党参,对自己不屑一顾。
听完叶将军的一席话,白蔹觉得自惭形秽。一个人活在世上,钱财固然是立命安身的根本,但不是人生的全部,更不是人生最出彩的地方。
当天晚上,叶将军叫厨师炒了一个青椒回锅肉,一个黔江鸡杂,一个万州烤鱼,一个嫩蕨菜。
吃惯了带甜味的江浙菜,川味风格又麻又辣的炒菜,吃得海榄先生四个人相当的开心,但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第二天早上,叶将军说:“海榄先生,我们和延安方面联系好了,大后天,你们从重庆坐飞机去西安,到西安之后,党参同志会来西安接机。”
云芩说:“那我们抓紧去订购机票。”
叶将军说:“我们已派人去订机票了。”
云芩说:“哎哎,这样好不好吧,叶将军,订机票的钱,我们得先给你才行呀。”
叶将军说:“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我们晓得,你们八路军穷,这笔机票钱,还是由我们来出。”海榄先生说:“那批医疗物资,你们不怕国民党独吞了吗?”
“海榄先生,有了你的捐赠意向书,我不担心国民党独吞这批物资。”
山城重庆,又是着名的雾都。春夏之交,早晨和傍晚,从山谷里升起的白雾,迅速汇聚在空中,将重庆城包裹得严严实实。能见度太低,客机不敢贸然起飞。
听叶将军说,党参的身体还未恢复健康,羽涅估计,党参当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羽涅巴不得早一点飞到党参的身边,哪怕是极为普通的一声嘘寒问暖,一个眼色,或者是一个肢体语言,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到了位,也可以心满意足。
可是,该死的大雾,迟迟不肯散去,急得羽涅焦躁不安,在值机大厅里,来回走动。
看到这么一个场景,白蔹晓得,自己与羽涅那点关系,早已凉凉了。也罢,免得自己重开尊口,向羽涅表白。
到十一点,山城重庆的上空,才云开雾散。小型的喷气式客机,飞行约九十分钟,便稳稳地降落在西安的西郊机场。
站在舷梯上,羽涅迅速扫视飞机周边的人,乱哄哄的人流中,哪有党参同学的人影?
失望是不可以攒够的,攒够失望的边缘,便是崩溃。羽涅再次扫视,依然没有发现党参。
知女莫若父,海榄先生窥破了女儿的心事,说:“羽涅,你糊涂了吧?党参怎么可能出现在停机坪?”
羽涅似乎恍然大悟,但又迷惘地说:“他该出现在哪里?”
“毫无疑问,他该出现在机场的出口。”
羽涅心存疑虑,说:“万一党参不没有来呢?”
海榄先生说:“君子敏于行,讷于言。我不相信,党参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除非我看走了眼。”
出了机场的大门,羽涅发现,就在自己不足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而单瘦的军人,身穿洗的发白的军装,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张开双臂,正在迎接自己。
羽涅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怔怔地问:“你是虎参…同学?”
党参笑呵呵地说:“羽涅,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令羽涅瞬问泪崩,丢下拖杆箱,像小鸟朝林,飞奔到党参的怀抱里,说:“党参,你不是在做梦吧?”
党参颤抖地说:“羽涅…宝贝,你不是在做梦,我就是打不死病不死的党参。”
羽涅呢喃道:“党参,你可以吻一吻我吗?”
党参像蜻蜓点水一样,在羽涅的俏脸上,轻轻一点,但仅仅是点到为止,旋即放下羽涅,与海榄先生握手。
海榄先生说:“党参,我没看错了你,你女儿羽涅更没有看错你,你党参,果然是人中龙凤,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海榄先生,我党参这一辈子,没有辜负劳苦大众,唯独辜负了羽涅的厚爱。”
海榄先生说:“不说了,不说了,一切都在不言中。”
党参他们开来了两辆吉普车,一辆坐着海榄先生夫妻,白蔹先生;另一辆,自自然然,坐着党参和羽涅。
羽涅说:“党参,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虎参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羽涅说:“你们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叶将军,亲口告诉我的。”
“当时,我的肝脏受了损伤。”党参无可奈何地说:“不晓得什么原因,药也用了,就是不见彻底的恢复。”
羽涅忽然问:“党参,你结婚了吗?”
党参说:“当然结婚了。我的妻子叫杜鹃,一位老红军战士。羽涅,你这次去延安,你可以见到我妻子杜鹃,还有我们的一岁半的女儿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