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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将天梯巷染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临沧阁临窗最大的包厢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照着巨大的圆桌。
空气里浮动着佳肴的香气,陈年花雕醇厚的酒香,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好事将近的甜蜜躁动。
“来来来,大家举杯!”
符晴今天格外明艳,一身鹅黄色裙子衬得她肤白如雪,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大大方方地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
蒋勋身形高大,面容虽不算顶顶俊朗,却自有一股沉稳可靠的气度。
符晴声音清脆,带着点小得意,“蒋勋大家也都认识,我就不再介绍啦!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参加我们的聚会哦~”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满桌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回蒋勋脸上,脸上飞起红霞,“以后还请各位兄弟姐妹多多关照啦!”
“哟——!”
陈朵朵第一个起哄,筷子敲得碗边叮当响,“符晴,你脸红什么?”
符晴:“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霁月:“蒋老板,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快说说,怎么把我们符晴追到手的?”
满桌顿时笑闹成一片,调侃声此起彼伏。
蒋勋被闹得有些窘,但眼神始终温柔地锁在符晴身上,厚道地笑着,“可能是缘分到了,挡不住。”
他端起酒杯,郑重地向众人示意,“能够加入咱们的组织,我非常荣幸,这杯我干了!”
气氛瞬间被点燃。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一片热闹中,我留意到不染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油亮的大虾。
他动作优雅,指节分明,仿佛不是在处理餐食,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艺术。
“喏,趁热。”
不染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缓,淹没在喧闹里。
我正抿着嘴傻乐,看符晴和蒋勋被大家打趣,脸颊因喝了点酒而泛着红晕。
我闻声转过头,看到碟子里那只剥得完美的虾,眼睛弯成了月牙,“原来是给我的,谢谢大师兄。”
不染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在我带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悄悄勾起了唇角。
这时,符晴清亮带笑的声音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喧哗:“对了,宝妹,过几天咱们家人要来,你提前做好准备。”
我感到不解,询问道:“嗯?咱们家人…是指谁?”
她掰着手指头认真的数着,“爷爷、奶奶、我爸、我妈、大姑、大姑父、还有你妈。”
“嚯,够齐全的!怎么突然要过来,是来旅游吗?”
符晴听后微微蹙眉,满脸气愤,“本来只是我爸妈要来的!
不过听我妈说,大姑跟家里说李茉莉在这混的可好了,非要让全家一起来逛逛,看看咱们姐仨都过得怎么样。
这次过来,也不全是旅游…”
她顿了顿,脸上红晕更深,娇羞道:“蒋大哥的意思是…准备两家正式坐下来,谈谈我俩的婚事!”
我:“???”
陈朵朵:“哇——!!!”
霁月:“天啊!真的假的?!”
霍闲:“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啊!”
巨大的惊喜,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包厢里炸开。
陈朵朵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霍闲笑着摇头,拍着蒋勋的肩膀连说“你小子,这么迅速,这是想赶紧按下啊?!”
虽然我心里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但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一片喧腾的祝福声中,一声轻微的脆响,显得格外突兀。
不染手中那只刚拿起还沾着酱汁的虾,连同他指尖捏着的半片虾壳,一同掉回了盘子里。
他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红酒杯,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
深红的酒液,猛地泼溅出来,瞬间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一大片不断扩大的猩红污渍。
十分刺目。
有几滴酒液,甚至溅到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蜿蜒滑落,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黏腻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零点一秒。
不染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低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落下,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
只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极紧,捏着空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出青白,手背上溅落的红酒痕迹像凝固的血。
他周身那股温润如玉,从容不迫的气场,瞬间被一种近乎碎裂的气息所取代。
我离他最近,最先察觉到这异常。
我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带着点酒意的茫然,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不染,轻声问:“大师兄?怎么了?酒洒了?”
我伸出手,想去拿纸巾帮他擦拭桌布上的狼藉。
不染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被我的声音和靠近的动作惊醒。
他没有看我,只是极其迅速地在旁边的湿毛巾上用力擦了几下,然后飞快地抓起几张纸巾,胡乱地按在桌布那摊刺目的红色上。
“没事。”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喉咙,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清润。
他依旧低着头,纸巾被他用力地按压着,“手滑。”
他吐出这两个字,简短,冰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生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那摊被纸巾吸吮又晕染开的暗红色酒渍,在他指下不断扩大,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狰狞地烙在洁白的背景上。
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措。
我留意到另一边,他的手机屏幕上不断进来的信息提示…他可能是静了音,没有任何声响。
是谁给他发信息,导致他会如此失态?
我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细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周围的热闹和祝福声浪依旧高涨,符晴的笑靥如花,蒋勋的憨厚满足,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唯有身边这个人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濒临碎裂的气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欢庆的泡沫,留下一个微小却令人不安的孔洞。
霍闲隔着桌子瞥了不染一眼,浓眉快速地蹙了一下,随即端起酒杯,不着痕迹地提高了声音,把话题引回符晴和蒋勋身上。
“蒋老板,说说,打算怎么操办?
我和你说,排场小了可不行啊!
我和不染对符家的姑娘,可都是当亲妹妹看待的,必须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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