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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股试探,“这宅子地段不错,闹中取静。
不过地方倒是小了点…而且怎么连个佣人都没有?
符师傅这边人多,没几个干活的人,怕是不太方便吧?”
他顿了顿像是怕唐突,又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多几个伙计干活,你也能专心做你的工作。”
我随着在屋内看了一圈,他竟然说这宅子小?
我感到有些口渴,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苦得我微微蹙眉。
我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商先生真会开玩笑,这宅子容纳个几百人应该不是问题…我们总共加在一起也才不到十个人…
而且它是整条街最大的了,再大的也租不到了。
我觉得…够用了。”
“租的?”
商丘的眉头,快速地蹙了一下。
“这…租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产业。
符师傅要在这玄武城扎根,得有个自己的地方才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几分热切和不容置疑的底气,“不如这样,这院子…符师傅若是喜欢,我出面把它买下来!
也算…也算感谢你上次帮我治疗。”
买下来?
我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商丘脸上。
他是真的想要感谢?
还是他已经知道什么了?
“商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您太太已经给过我封红,无需再感谢了。”
我声音平平,继续道:“再说,这院子的主人,怕是不肯卖的。”
“哦?”
商丘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
在他看来,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
“无妨,是哪位东家?我亲自去谈。价钱好商量,定让符师傅满意。”
他脸是上那种属于上位者习惯性的笃定。
我放下茶杯,瓷器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东家姓梵。”
我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
只见商丘脸上的笃定,瞬间凝固。
他像是被这两个字迎面泼了一盆冰水,那股子热切劲儿‘滋啦’一下灭了。
估计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上次梵迦也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和他见过,那时商丘久居在床,对外面的事,了解的不那么多。
现在他和不染一起接手熔河,对玄武城乃至四象地的人和事,怕是早就调查个清清楚楚。
而梵迦也的名字,正是四象地的代表。
商丘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方才还想为我这个恩人‘添置产业’的豪情壮志,如同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只剩下一股难言的憋闷和无力感。
他端起霁月倒的那杯寡淡的茉莉花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我并不是故意要去嘲弄他,但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心,倒是真的。
我看向他的腿,主动说道:“我瞧商先生恢复的不错,已经跟正常人无异了。
正巧,我这有个小大夫,一会在让她再给你瞧瞧。”
商丘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闪过一丝愧疚。
“我听说因为我的事…还连累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只是在康复没有机会过来。”
“无妨,既然参与了别人的因果,难免会有些小磕小碰,不打紧。
对了,商太太近来可好?”
“很好,她还说哪天要来登门感谢你。”
气氛再一次凝固。
其实我们都在为了不尴尬,不咸不淡的唠着客套话,不走心的。
“那个…符师傅…”
商丘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语气更加小心翼翼,“我最近都会在玄武城,要是你方便…改日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盯着他,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在他炙热的眼神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吐出口。
不染连忙接话道:“我和小叔近来都会住在玄武城,负责盯着熔河的项目前期开展。”
我干笑了两声,“哦,这样啊…”
商丘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对了,熔河其中有个负责古建保护和风水勘测的子项,油水不小,也比较关键…”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问道:“不如交给符师傅做?”
我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商丘,没说话,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商丘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得更明白:“符师傅在四象地人脉广,本事大,这个子项…我看交给归藏楼来做,最合适不过!
正好也能给归藏楼添些进项,热络热络人气。”
他将话说的十分官方正统,像是在认真谈生意一般。
他观察着我的脸色,见我既没欣喜也没拒绝,赶紧又补充道,“你放心,无论是资金还是人手,我这边全力配合!
侑初也会全力配合你!”
他说得恳切,眼神里带着殷切的期盼,仿佛只要我点个头,他就能立刻把这块肥肉双手捧到我面前。
似乎只为博我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有的笑容。
看来他今天带着不染过来,不是为了感谢,更不是为了叙旧…
他们应该是听说了我最近发生的事。
他也应该是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
商丘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急于弥补的迫切,像根细针,扎得我心口某个地方微微发涩。
其实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迟来的,带着铜臭味的‘父爱’。
但…他说得也没错,归藏楼确实需要活水。
邓宁在暗处虎视眈眈,李茉莉在明处耀武扬威,我不能真让归藏楼变成一潭死水。
“商先生。”
我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熔河古建那块,油水很足,可麻烦也不少。
原始地带下面埋着的东西…可未必好清理。”
我意有所指,指尖点了点桌面,“不过我相信以不染的能力,这些他都能做的到,他应该也有他的章程。”
商丘一听,立刻看了眼不染,语气斩钉截铁道:“章程都是人定的!
而且正是侑初向我推荐的你,你应该也了解我们的家规,他插手这一块不太合适。
这事若是能交给你就再好不过了,符师傅的本事,我自然信得过。”
我看向不染,“你也是这么想?”
不染点头,眼神真切,“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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