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谢伟将一份财务报告推过来,数据栏里的 “杠杆率 470%” 刺得人眼花:
“横太用空壳公司套取银行贷款,再用土地抵押循环融资,这些钱大部分进了董事局的私人账户。”
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余雯正在拍卖行举牌,最终以三千万拍下一幅画作。
“这是去年的事,那时她刚替横太拿下秀水省第二人民医院的扩建项目。”
君凌的手机在此刻震动,秘书发来的照片里,横太在秀水省总部的地下车库停着十余辆限量版跑车,每辆车的车牌都是连号靓牌 。
这些画面与今早走访的烂尾楼形成残酷对比:一边是用百姓血汗钱堆砌的奢靡,一边是数百个家庭无家可归的困境。
“最讽刺的是这个。”
谢伟又点开一份文件。
“横太旗下的‘慈善基金会’,每年虚报千万善款,实际用于资助贫困儿童的不足百分之五,大部分都进了高管的腰包。”
君凌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怒火,目光如炬地凝望着审讯室屏幕。
当审讯人员循循善诱地抛出“背后是否有人”的问题时,陈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解脱又似是破罐破摔。
他喉头滚动着深吸一口气,声线里带着几分沧桑的沙哑,缓缓揭开了那段沾满铜臭与权色的交易往事。
“Y市的张明啊......刚刚接触不久时,他端着市委副市长的架子,连我们递过去的极品龙井都碰倒了,那副清廉模样真是演得逼真。”
说到此处,陈虎忽然低笑出声,金牙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狡黠的光。
“但人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摸透了这人骨子里的功利心——他眼巴巴想往上爬,又贪图阖家奢靡的日子。”
他刻意拖长尾音,指尖在金属桌面上敲出节奏感,仿佛在重温当年拿捏人心的快感:
“于是我们双管齐下啊——一边往他孩子的国际学校账户里无声无息存了一百万学费;一边把精心调教过的双胞胎美人儿往他床上送。
“起初他还装模作样,碰倒茶杯时手都在抖,可当他亲眼看见仕途上的绊脚石一个个被‘搬开’,当他尝过权力与美色交织的甜头......”
陈虎忽然仰头大笑,那笑声里满是对人性贪婪的讥讽。
“你们猜怎么着?他搂着双胞胎情人在度假时,连他的公章都能随意借给我们盖!什么原则,在横太给他堆砌的金山银山面前,不过是张一戳就破的薄纸罢了。”
君凌盯着屏幕里陈虎眉飞色舞的嘴脸,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那些被轻描淡写的“运作”背后,是多少拆迁户的血泪、多少民生项目的腐败溃烂。
审讯室里冷白的灯光如手术刀般剖开陈虎脸上的阴影,当他瞥见审讯人员因嫌恶而微蹙的眉峰时,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嗤笑带着太过张扬的挑衅。
金属桌面传来叩击的闷响,恍若重锤落心,他敛去眼底的狡黠,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
“抱歉,提到这些腌臢事,难免有些失了分寸。”
话音未落,便被审讯人员抬手打断,那人虎口处的淡色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说重点。”
审讯人员的钢笔悬在笔录纸上方,墨水滴答坠落,在“张明”二字右侧洇开蛛网般的阴影。
陈虎喉头滚动,忽然换上低眉顺眼的腔调,指尖在桌角敲出细碎的节奏。
当审讯人员再度开口,他忽然挺直佝偻的腰背,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调说道:
“其实在张明之上,还有位......”
话未说完,君凌便自觉的转身离开了。
作为Y市常务副市长,他深谙体制的权限边界。
却如冰锥刺进太阳穴,让他想起梁友书记在电话里的沉郁顿挫:
“横太的根系已扎进磐石,必要时需借雷霆之势破土。”
君凌的轿车驶入Y市时,霓虹初上,车窗外掠过横太集团旧址的巨幅标语。
他捏了捏眉心,后视镜里省纪委的车辆如影随形,黑色牌照在阳光中泛着冷硬的光。
陈虎的后续供词已通过加密渠道上报,他不必追问——比起那些腌臢细节,此刻更重要的是亲眼见证正义的降临。
市委大院的银杏叶落在石阶上,君凌踩着碎金般的落叶走向办公楼,皮鞋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张明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漏出昏黄的灯光,像只即将闭合的眼睛。
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与檀香混合的气息,茶几上的青瓷茶宠落满烟灰,与记忆中余雯拨弄它的场景形成残酷对比。
张明坐在真皮沙发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面前摆着半瓶未喝完的茅台。
他抬头望向君凌,目光扫过对方身后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往日的虚伪客套,而是带着末路狂徒的释然:
“君市长,你来了。”
“张明,省纪委依法对你进行审查。”
君凌的声音如冰锥落地,字字清晰。
他注意到张明办公桌上摊开着《Y市发展规划》,自己上个月批注的“民生优先”几字被红笔圈住,旁边是横太文旅城的项目书。
“知道为什么不跑吗?”
张明给自己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出细碎的光。
“我收第一笔钱时就知道会有这天。”
他忽然站起身,西装裤上的褶皱像干涸的河流。
“但君凌,你以为就我一个人?”
“所以督导组来了。”
“你的双胞胎情人已经被捕,还有你藏在西郊别墅的金条......”
“够了!”
张明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玻璃碴飞溅到君凌脚边。
“我认栽。但你记住,横太的根太深了,深到......”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的横太大楼,
“深到这座城市的血管里都流着他们的黑血!”
省纪委工作人员上前出示留置通知书时,张明忽然安静下来,主动伸出双手。
君凌看着那双手被银灰色的手铐铐住,想起它们曾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在受贿账本上盖章、在双胞胎情人的腰肢上流连。
此刻,这双手终于要在法律的桎梏中,为所有罪孽买单。
走出办公室时,夜风卷起满地树叶。
君凌望着张明被带上警车的背影,忽然就想到——那时的张明还穿着朴素的夹克,指着远处说“要让这里变成高科技产业园”。
如今产业园没建成,废墟上却长出了毒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