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蕙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刚要说话,门外的雨幕中突然出现几个人影。顾有为撑着一把黑伞,身旁是一位身材高大、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提一个古旧的木箱,步伐沉稳有力。
江桃明显感觉到郑蕙兰的身体僵住了。
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郑德昌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伞尖滴落在地板上。他的目光越过江桃,直接落在柜台后的郑蕙兰身上。
“啪嗒——”
郑蕙兰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父女俩隔着八年的时光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美食城里安静得能听见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
郑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缓缓放下木箱,张开嘴,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小兰……”
这个简单的称呼像打开了某个闸门,郑蕙兰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踉跄着绕过柜台,却在距离父亲两米处突然停住,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爸……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郑德昌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最终站在女儿面前。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郑蕙兰的脸颊,擦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瘦了。”他哑着嗓子说,只有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郑蕙兰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嚎啕大哭。郑德昌紧紧抱住女儿,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闭上眼睛,任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江桃悄悄示意其他人退到后院,给这对父女留出空间。她最后回头时,看到郑德昌正低声说着什么,而郑蕙兰则不住地点头,泪水浸湿了父亲的衣襟。
后院里,郑老爷子坐在石凳上,罕见地点了根烟。小芳乖巧地靠在他膝边,好奇地望着大人们凝重的表情。
“曾姥爷,妈妈为什么哭呀?”小芳仰起脸问。
郑老爷子吐出一口烟圈,摸了摸曾孙女的头:“因为你曾姥姥在天上看着呢,她高兴。”
正说着,郑德昌带着郑蕙兰走了出来。郑蕙兰眼睛红肿,但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容。她轻声唤道:“小芳,来见见外公。”
小芳怯生生地走过去,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老人。郑德昌蹲下身,与孩子平视,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外公给你带了礼物。”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微型的厨具模型,做工精致至极,“这是我亲手做的。”
小芳惊喜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小锅小铲。郑德昌的目光却落在孩子略显苍白的嘴唇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爸,这是小芳。“郑蕙兰轻声介绍,“她……她有绝对味觉,就像您一样。”
郑德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他缓缓站起身,看向郑老爷子:“岳父,孩子是不是……已经开始出现味觉失灵了?”
郑老爷子沉重地点点头:“前天第一次发作。”
江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郑师傅,您怎么知道?”
郑德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开那个古旧的木箱。除了几把用布包裹的厨刀外,箱子里还有一本发黄的手稿和几包中药材。他取出手稿,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味觉与经络》。
“这是我们郑家世代相传的秘密。”郑德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绝对味觉不仅是天赋,也是一种……负担。”
他翻开手稿,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中药配方和人体经络图。“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味觉神经异常发达,但随年龄增长会逐渐失控。先是偶尔失灵,最后……”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郑蕙兰脸色煞白:“爸,您是说小芳她……”
“别怕。”郑德昌安慰地拍拍女儿的手,“我这八年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寻找解决之法。”他指向那几包药材,“这是云南深山里的稀有草药,配合特定穴位针灸,可以稳定症状。”
江桃突然明白了什么:“郑师傅,您这些年不是在生蕙兰姐的气……而是在寻找救小芳的方法?”
郑德昌长叹一口气:“当年蕙兰跟着那小子跑了,我确实气得不轻。但当她写信告诉我小芳出生,而且表现出味觉天赋时,我就知道必须做准备了。”他爱怜地看着外孙女,“这孩子太小,承受不了完整治疗。但可以先从食疗开始调理。”
他转向郑蕙兰:“从明天起,每天用我带来的药材熬汤,配合我教你的按摩手法。等孩子再大些,再进行针灸。”
郑蕙兰泪眼朦胧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爸,程市长……就是当年您救过的程知青,他说要来看您……”
郑德昌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志国?他现在当市长了?好,好啊!”他拍了拍木箱,“正好,我给他也带了调理胃病的方子,他那老胃病肯定还没好利索。”
雨不知不觉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进后院。江桃看着这一家三代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悄悄退出去,准备安排今晚的团圆宴。
刚走到前厅,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江桃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周志远急促的声音:
“江老板!大事!饮料协会的赵会长刚刚联系了几家外资企业,说要引进国外饮品生产线,彻底挤垮本土新兴品牌!他们下周就要签协议了!”
江桃心头一紧:“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我安排在协会的内线亲耳听到的。”周志远顿了顿,“更糟的是,他们似乎对你的封口机专利也感兴趣……”
挂掉电话,江桃陷入沉思。行业竞争升级到国际层面,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慌,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