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鲁开智那张惊恐不安又沮丧的脸,江子岳不免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听到一声平地而起又戛然而止的呼噜,这才发现冷剑锋已经躺下了,而他也被自己刚才的那声呼噜所惊醒。
“我打呼噜了吧?”冷剑锋自己也觉得好笑。
“睡吧叔叔,忙了一天,你累了,我也困了!”
江子岳知道适可而止。
“冷吗叔叔,我去抱床被子来,冻病了,我妈该埋怨我了,又得说我不会照顾人。”
冷剑锋呵呵笑了,“没那么娇气,我也是经常出差的人,出门在外不讲究,温饱、卫生就行。”
他盖好被子,对江子岳说:“你把灯关掉,开灯我睡不着。”
江子岳关了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不久,呼噜声再次响起,而他眨巴着眼睛,一时无法入睡。
曾经温暖的那个家残缺了,父亲——他的精神支柱永远倒下了,好在元凶之一的鲁开智被抓了,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他脑海里不停闪现出与爸妈温馨相处的时刻,没有吵闹,没有肆意的大声说笑,只有平淡中的和谐与恬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隐隐的抽泣声惊醒,翻身坐起来,侧耳倾听。
“哥、哥……”黑暗中,冷剑锋不停抽泣,最后由抽泣变成了哭泣。
“叔叔,冷叔叔!”江子岳赶忙打开灯,俯身呼唤,他却没有反应。
细看之下,冷剑锋眼睛紧闭,面色潮红,痛苦地摆着脑袋。
江子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感觉额头发烫。
“糟了,叔叔发烧了!”他赶紧披衣出门,准备上楼去叫醒妈妈,刚到门口觉得不妥,便去厨房烧水,又找出生姜、葱白和红糖。
“你干嘛?”明玥穿着睡衣、也披了件外套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江子岳吓了一跳,但没计较,轻声说:“叔叔病了,估计是被子薄冻感冒了,发烧在。”
“啊,那得吃药啊,这些东西只能发发汗,还得是药才行啊!”
明玥不由得着急起来,冷剑锋可是她亲爹啊,这是一种本能的血缘亲近。
岳菲儿讲了许多有关江子岳的往事,娘儿仨感慨他太不容易了。
曾珏早睡着了,她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同情江子岳的同时,又为两人的未来担忧。
她听到楼下上来的轻微脚步声,又听见厨房里细微的动静,便起来看看。
“那怎么办,要不我出去买药吧!”江子岳说。
“关键是深更半夜的也没地方去买呀!”
明玥想了想,说:“你家不是开过诊所吗,估计还有感冒药。放哪儿了,我们去找找!”
“就在我妈床底下。”其实江子岳刚才就是想到这个问题才没进屋的。
“进去还不得把她们弄醒了。”
“不行,弄醒了也得去,叔叔正病着呢!”
见江子岳犹豫,明玥只得说我们尽量轻点儿。
江子岳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就听曾令秀说话了:“岳儿,怎么了,有事吗?”
岳菲儿也被惊醒,迅速拉亮台灯,见儿子和明玥都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不解地问怎么了。
“叔叔发烧了,我记得床底下还有药。”
江子岳只得说实话,否则很容易被误解。
“有,有!”岳菲儿下床,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盒,又从里面挑出一盒感冒药。
“你俩把衣服穿好,小心别感冒了。”
岳菲儿边说边穿好衣服。“走,下去看看,给你叔叔量量体温。”
“菲儿,我就不下去了。”曾令秀显然不放心,她去的话多少有些不便。
江子岳摇醒迷迷糊糊的冷剑锋。
他眯缝着眼睛,当看清明玥手捧冒着热气的水杯站在面前,慌忙坐起来。
“我以为是做梦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看向岳菲儿,“嫂子,岁数来了,不中用喽!”
“冷叔叔快别说这话,都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岳菲儿忙不迭地道歉。
“怪我,怪我!”江子岳把责任揽了过来。
“叔叔,先量量体温。”
他把体温计塞进冷剑锋腋下,几分钟后取出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哎呀,三十九度三!”
“叔叔,这是江子岳给您煮的姜汤,快趁热喝了。”明玥递上姜汤。
“谢谢,你们都忙了半天吧。”冷剑锋接过水杯,趁热喝了下去。
“舒服多了,要冒汗了!”他把水杯递给明玥。
“明玥,快跟你岳妈妈一块儿上去,别感冒了。嫂子,上去吧,我没事!”
岳菲儿没有推辞,“好,明玥,我们上去,有岳儿陪你……叔叔呢,有他照顾,你放心吧!”
她差点儿说成你爸爸。
明玥抿嘴笑了,她已然接受冷剑锋是生父的现实,只差一个契机开口叫一声爸了,如果不是把她弄丢了,她们一家子现在该多幸福啊。
“叔叔,您好好休息。江子岳,辛苦你了。”她带上房门,跟岳菲儿上楼。
“喝了姜汤,舒服多了。小江,你忙了半天吧?”
冷剑锋看着江子岳说。
“应该的,叔叔。”江子岳回到自己床上。
“刚才你做梦了,大概是梦见我爸了,不停地叫哥。我看你发烧了,上楼时惊醒了明玥,姜汤是她煮的。我去找感冒药,又惊动了我妈和曾妈妈。
都怪我,害大家没睡好,好在曾珏没醒!”
“谁说我没醒?”曾珏推开门快步走进来,又反手关上门。“外面好冷!”
她也不多话,坐上江子岳的床便甩掉鞋子,掀开被子,坐进被窝里。
诶诶诶!江子岳惊叫不断,眼睛却瞟向冷剑锋。
“你叫什么?谁叫你家冷的,坐坐怎么了?
冷叔叔都没说什么,倒是你叽叽歪歪的,真没风度!”
曾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同时在被子里蹬了他一脚,江子岳实在无语。
冷剑锋苦笑,没说话。
曾珏果然对江子岳有好感,而且毫不避讳,这让他想起曾令秀所说的话,不免忧心重重,怕年轻人重蹈他们这一辈的覆辙。
然而曾珏的问话更让他无所是从。
“冷叔叔,你跟我妈熟吗?”
“当然熟了,我说过我们以前是医院的同事。”
“既然住同一个小区,如果不是刻意回避,你们为什么很少来往?”
“同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是你没看到而已,另外我们各自都很忙,见面自然就少,谈不上刻意回避。”
“我记得在顾阿姨给我介绍覃西早之前,你给我做了一回爸爸,让我在同学面前挣足了面子。”
“是送你上大学那次吧,碰巧而已。”
冷剑锋似乎早有准备,淡淡一笑,“你妈妈临时有事,而我刚好去省城开会,顺便就把你带去了。”
“下次能再碰巧一回吗?”曾珏满怀希望但又不抱多大期望。
“什么时候?”
“我结婚的时候,你再假装我爸爸一回,把我交到我新婚丈夫手里。”
曾珏没有半点喜悦,平静得像讲人家的故事。
冷剑锋的笑容瞬间凝固,难道这孩子感知到了什么,还是饭店老板娘、刘婶的话影响了她。
尽管曾令秀当着他的面说他死了,他也不反驳,然而当曾珏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不得不答应。
“行,那是我的荣幸,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