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围便响起稀稀疏疏的议论声,陆瑾延和陈忆典头一次如此默契,同步抬手死死将脸遮住。
糖碎早已化开把陈忆典头发弄得乱七八糟,陆瑾延背后也被养鱼的水浸湿腥得不行。
这段路离陈忆典的宅子不远,狼狈的两人一前一后都埋头不语,哪怕一路上招致不少异样的目光也只保持沉默。
进了院子陈忆典才松了口气,她把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全都往脑袋后抹去,指腹掠过的每寸发梢都带着糖霜黏腻的触感。
垂眸看去,掌心残留的糖渍泛着晶亮。现在满脑袋都是黏糊糊的一片,不用照镜子她都猜得到自己的头发肯定比拉丁舞的女选手还要服帖。
陆瑾延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炸裂中回过魂来,沉默片刻,比陈忆典先一步去了厨房烧水。
很快大锅里填满了清水,陆瑾延做事麻利,陈忆典什么活也没捞上,站在锅边觉得有些不踏实。
“那个……你的……”
虽面向着不断冒出热气的大锅,陈忆典眼珠子却悄悄朝烧火的陆瑾延看去。
只是她话话还未问出口,就被对方一个死亡凝视吓得收住了嘴,陈忆典后知后觉有丝心虚。
虽然他肿成熊猫一样的眼睛特别看着逗,但连这样都还能看出眼神中的几分凉意,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你的眼睛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我给你煮个鸡蛋待会儿滚一滚就好了”
怕他杀人灭口,陈忆典赶紧转移了话题。余光瞧见那熊猫眼眯得更紧,连带着额角暴起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她咽下唾沫,默默放了个鸡蛋进锅里。
用力往灶膛里扔了根柴火,陆瑾延把升到脑门的怒意强行压了回去,灶膛里噼啪作响的火光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世上怎么会发生如此荒诞离奇的事,简直到了诡异的程度。他甚至觉得那是陈忆典在故意报复自己,她是在羞辱自己!
陆瑾延越想越气,蹭的一下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吓得陈忆典瞬间挺直了腰板。
“你,你要做什么!?”
陈忆典往身后退了退,可陆瑾延身高腿长的两步便走到了她跟前。
陆瑾延一手撑放在灶台上,一手轻易按住陈忆典的肩头不让她再动弹,目光死死锁在她的粉唇上。
牙尖嘴利,爱财如命,得理不饶人。自己怎么会容忍她这么许久,陆瑾延目光缓缓移动,探查般在陈忆典脸上游走,将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烙进眼底。
陈忆典眨巴眨巴眼睛,听着灶膛里的火苗舔舐锅底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的和锅底开始沸腾的节奏几乎重合。
虽然不清楚陆瑾延要做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他该不会又要发疯了吧?
陆瑾延见她一副心慌意乱神色,肿胀的眼睑微微上挑,心里更认定她刚才就是在羞辱自己,果然是鼠肚鸡肠、睚眦必报。
“你刚才,为什么要——”
“啊你闭嘴!!!”
察觉到他想问什么,陈忆典赶紧把耳朵捂紧打断他的话。本就是个意外他竟然还要拉出来鞭尸,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
陈忆典捂紧滚烫的耳朵摇晃着脑袋,回想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实在太羞耻了,她都想把自己敲晕失忆算了。
她越是这样,陆瑾延心中怒火越盛,搞得像是自己占了她便宜一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心虚什么?敢做不敢认?”
“你你你瞎说什么!我做什么了要心虚!倒霉的源头就是你,你还反赖上我了!?”
陈忆典松开手叫嚣起来,要不是他在茶楼激得自己说出那些话自己会匆忙离开吗?不离开就不会走上那段路,不走上那段路就不会遇到疯马,也就不会……
陆瑾延见她死不承认,原本只是恼怒瞬间变成憋屈,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我看你牙口——”
“啊啊啊!不准说!”
陈忆典土拨鼠尖叫起来,想推开他却被单手他扣住肩头。情急之下她目光一转,抓着他放在灶台上的手就往铁锅边缘按去。
“啊!”
灼烧的痛感迫得陆瑾延收了力,趁他分神的功夫陈忆典一把推开他往门口跑去。
“水烧好了,你先洗吧,身上一股鱼腥味,呛死人了”
陈忆典故作嫌弃的抬手遮了遮鼻子,配合着唾弃的眼神,简直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把门用力关上后陈忆典还不忘拿个棍子抵住门闩,还是小心为上。
听到门外的动静,再次被羞辱的陆瑾延唇角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垂眸看了眼掌心被铁锅燎出的水泡,又一次怀疑人生了。
究竟是自己救过她的命还是她救过自己的命?旁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倒好,救命之恩用拳相报。
他觉得自己就是太宽宏大量了,竟然还会觉得没和方鸿江在一起是她受了委屈。
现在看来方鸿江真是托了三清真人的福才没和她成亲,谁娶了她谁倒八辈子的霉。
……
午时刚过,太阳还直直垂在上空,外面街道上的热闹逐渐散去,独留下风吹绿叶的声响。
院子里梧桐树上两只小鸟因为筑巢选树杈的事打斗了半天,几片羽毛穿过层层枝叶打着旋儿落下。
陈忆典将胡椅搬到树荫最浓处,她枕着胳膊半躺在椅背上晾干头发,享受着树荫下的阴凉。
清风缓缓吹过,将她发丝携起又放下,虚晃间还能看见上头两只灰雀在枝桠间扑棱出细碎的残影。
午后的困意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伴着鸟雀的叽喳声,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慢慢合拢,很快便只剩一道细微的小缝。
“啪!!!”
一声巨响惊得陈忆典差点从胡椅上滑下去,三魂七魄都被拉出来溜了一圈,原本混沌的困意瞬间被吓没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树冠上的缠斗两的只鸟儿也噤了声,陈忆典扒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惊魂未定的院门口看去,只见李肆煊兴致勃勃地朝她走过来。
看到树下的陈忆典,李肆煊疑惑的打量了她一转。
“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还披头散发?”
“关你屁事!”
心脏病都差点儿被他吓出来了,陈忆典皱眉怒瞪了他一眼,继续缩在胡椅上晒太阳。
“这么凶干嘛,谁给你灌火药了?”
李肆煊被莫名其妙的吼了一顿,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了一眼。
“殿下呢?”
他去承王府没寻到人,便猜到陆瑾延肯定来了这里。
陈忆典咽了口气,紧闭着眼睛,随手指向后方。
“里屋,自己找去”
李肆煊蹙了蹙眉头,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殿下待在她屋里做什么?
见陈忆典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态度,李肆煊想着正事要紧,快步去了卧房。
听到脚步声渐小,陈忆典悄悄回头看了眼李肆煊,待他推门而入时赶紧伸手将手捂紧耳朵。
果然下一秒门口就传来一道咆哮,声浪裹挟着怒意轰然炸开。
“陈忆典!!!你竟然敢谋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