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劲澜仰起的脸上泪痕未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种无言的悲愤在他心头压抑着。
片刻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蹲下身子,温柔地握着楚雨晴那双略微苍白的手,低声道:
“雨晴,他可以恨我这个父亲,可以永远不认我这个父亲。但我不能…… 不能让他恨你。他必须知道在那个雪夜,你为他做了什么!你为他付出的…… 远比任何人都重!”
楚雨晴用力回握着他的手,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摇着头,想阻止他说下去,却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劲澜拍了拍楚雨晴的手背,缓缓站起身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楚风面前,这次,他没有再回避楚风的目光,就这么静静地看向楚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毫无阻隔地面对自己这个从那个雪夜之后,就未曾见过、未曾抱过、未曾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儿子!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终于,叶劲澜开口了,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言的悲痛:“你长大了,也已经成家立业了,没有参与到你的成长,没有见证你这27 年的一点一滴,是我们作为父母的…… 失职。你怨我们,恨我们,不认我们,这都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但是…… ”
叶劲澜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当年的真相,你有权知道,你母亲对你的爱,也不该被一直误解,不该一直被隐瞒下去!”
说完,他转头看向坐轮椅上的楚雨晴,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查询到了一些关于你母亲 27 年前的事情,不错,27 年前,你母亲是东海大学物理系有名的才女,更是 322 计划中最年轻、最有天赋的核心研究员之一。其实 322 计划远比资料上记载的要早,早在 95 年的时候322计划就已经启动,当时也只是初步研究,在整个大夏,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科研项目,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而已,直到 97 年一月份的时候,鉴于境外各国势力凭借着各自的先进战机,不断地对我大夏空域进行抵近侦察,甚至在东南沿海区域布设电磁干扰装置,严重威胁我大夏国土安全的前提下,大夏高层秘密决定:将‘322 计划’升级为战略级项目,核心目标打破境外势力的技术封锁,研发属于我大夏的新型战机!以应对境外势力对我大夏领空的威胁和挑衅!而你母亲因为在物理学上非凡天赋,刚刚考上研究生的她在她的导师陈明远的推荐下,成为了首批 322 计划的核心成员,而首批核心人员一共十三人,这其中不仅有你母亲,还有我!”
叶劲澜的目光落在楚风冰冷的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坚冰,触及二十七年前的血与火。他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儿子的肩膀,却在半途无力垂下,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322 计划启动后,所有参与人员进入最高级别保密状态,每名成员每个月只能和家人通话一次,并不得超过五分钟,谈话内容,不得涉及任何与研究有关的信息,几乎算是切断一切对外联络。我和你母亲,就是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研究基地里相识、相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遥远而痛苦的温柔,“她太耀眼了,对物理的天赋近乎直觉,又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我们为了同一个目标日夜奋战,互相扶持,在高压和未知的恐惧中,感情…… 就这样发生了,最终,在基地领导和一众核心人员的见证下,我和你母亲简单地办了一个婚礼,但 322 计划属于绝密,这件事除了当时的研究人员以及相关领导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包括你的外公外婆……”
楚风的目光死死盯住叶劲澜,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秦清瑶紧紧握着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一丝轻微地震动。
“97 年 12 月,也就是你母亲怀上你的第七个月,项目取得决定性突破!” 叶劲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当年的激动,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霾吞噬,“新型合金材料和新型矢量推进引擎通过了最终极环境测试,理论模型完美契合!整个基地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疲惫中。那天晚上,我们破例允许大家喝了点酒…… 就在我们以为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叛徒…… 动手了!”
“叛徒叫赵志鹏,项目组核心成员之一,你母亲的师兄,也是当时负责数据最终汇总的人!” 叶劲澜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他利用我们短暂的松懈,窃取了最核心的三组实验数据参数,通过基地内部一条我们从未察觉的隐秘线路,传了出去!等我们从国安内线得到预警时…… 境外的多个势力已经秘密渗透进了大夏,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 抹除所有核心研究员,特别是掌握了新型耐高温合金提取技术的我和矢量引擎核心算法的雨晴!”
叶劲澜说到此处,声音也变得无比沙哑,仿佛不愿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
“多股境外武装势力近百名武装分子,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对研究基地发动袭击,当时负责基地安保的国安特勤组成员,自知无法坚持到军方的增援,建议分散突围,只要有人能够活着出去,我们的研究成果就不会被彻底窃取!大夏空军的崛起之路就不会被生生扼断!除了那个早已叛逃出去的叛徒外,剩余的十二名核心研究人员,在国安特勤组的保护下,分散突围!我和你母亲,连同另外两名研究员,由一支八人特勤小组护送,乘坐三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防弹车,试图趁夜色转移突围出去,向着大夏最近的军营寻求庇护!”
叶劲澜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
“突围车队刚离开基地不到十公里,就在盘山公路上遭遇了伏击!子弹!手雷!甚至还有几枚火箭弹…… 三辆车几乎瞬间被火海吞噬!八名特勤队员,当场牺牲了六个!剩下的两人,带着我们四个研究员弃车冲进路边的密林……”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那晚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进入密林不久,我们便被一伙武装分子追上,另外两名研究员, 一个被流弹击中头部,当场牺牲,另一个研究人员和一名特勤人员,为了掩护我们,主动引开了追兵。最终,只剩下我们两人,和最后一名重伤垂危的特勤队员。我们躲进一个比较隐秘的岩洞,只是那名重伤的特勤队员,最终也没有挺过去……”
秦清瑶的心猛地揪紧,她不能想象那个夜晚是何等的惨烈与绝望。
“我和你母亲,拿走了特勤队员的配枪,还有他身上地压缩饼干和急救包。” 叶劲澜继续道,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雨晴当时已经怀胎七月,行动极其不便。90 年代,通讯本就不发达,不像现在一样,人人一部手机,我们彻底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而且,外面有没有隐藏着境外的武装分子,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不敢点火,不敢大声说话,在冰冷地岩洞中挣扎求生,直到被袭击地七天后,因为身上以及岩洞中能吃地都已经吃完,我扶着你母亲才走出岩洞,向着附近地村落走去,但是因为当时通讯的不便,外加你母亲当时已经行动不便,我们只能先找到地方躲藏,希望等你出生后,再联系上面……”
他的目光投向楚雨晴。楚雨晴靠在轮椅上,泪水无声滑落。
“躲藏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也最温柔的时候。” 叶劲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却又被更大的痛苦吞噬,“伤口感染让她高烧不退,营养匮乏让她瘦得脱形。可每当疼痛稍缓,意识清醒一点,她就会拿出贴身藏着的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头,用从急救包里翻出的针线,一针一针地缝……”
叶劲澜的声音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继续:
“她缝了一件小小的…… 婴儿衣服。针脚歪歪扭扭,布料也粗糙。她在衣服的胸口里面,用血,绣了一个小小的‘楚’字。她说……” 叶劲澜的声音彻底破碎,“她说,万一…… 万一她牺牲了,万一孩子能活下来, 总得,让孩子知道,他母亲姓楚,而且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