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两张单人沙发相对摆放,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茶几。靠窗的位置,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瓢泼的夜雨。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便装,肩背宽阔,仅从背影就能感受到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进屋后,当楚风的目光凝固在这个男人脸上的瞬间,眼神不由一愣。
这是一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眼角处刻着深深的纹路,那双带着期许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锁定在楚风的脸上,里面包含了太多楚风无法立刻读懂的情绪——震惊、喜悦、愧疚、难以言喻的痛楚……
楚风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刀狠狠的刺了一下,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但见到男人的瞬间,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这就是那个抛弃了他,至今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而又被称之为“国士”的男人!
“小……风?”
而就在楚风愣神的瞬间,一个面容略显憔悴的女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眼含泪水地看向楚风,随后小心翼翼的对着楚风喊了一声,声音很轻,生怕大声一点,就惊扰到这分别了二十七年的儿子!
楚雨晴!
即使被病痛和岁月改变了容颜,楚风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照片上那个眉眼带笑、意气风发的年轻女子,他的……生母!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秦清瑶站在楚风身侧,感受到楚风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她握住楚风的手,稍微用了一下力,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风身体的一瞬间的僵硬和指尖传来那轻微的颤抖。
叶劲澜——楚风的生父,那位肩扛着沉重过往与国士之名的男人,喉结上下微微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似是想上前触摸楚风的脸庞,最终在楚风冰冷的目光下,只是站在原地,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轻声道:
“孩子,你最终还是愿意来见我们了?”
叶劲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一声“孩子”,饱含着二十七年的渴望与小心翼翼,却又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楚风竭力维持的冰冷外壳。他移开了与叶劲澜对视的目光,也避开了楚雨晴那无声的、充满痛苦与渴求的泪眼。
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拉着秦清瑶,一步步走进房间,然后,在距离两人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叶劲澜看见楚风的动作,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随后将目光再次转向楚风身旁的秦清瑶,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这位……就是清瑶吧?我们来之前,看过你们的资料,好孩子……辛苦你帮我们照顾小风了,还为他……生了个女儿。” 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温和,却也难掩那份无奈的疲惫。
秦清瑶看着眼前这位鬓角染白、眼神中带着愧疚与疲惫的男人,又看了看轮椅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楚雨晴,心头同样五味杂陈。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叔叔,阿姨好!我是……楚风的妻子!”秦清瑶整理了一下情绪,恭敬说道!
就在叶劲澜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楚风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低声开口道:“听说两位首长要见我们,想必两位的时间宝贵,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楚风的那句“首长”,让刚想开口的叶劲澜面色微僵,而坐在轮椅上的楚雨晴更是指尖猛地攥紧了毛毯边缘,泪水再次滑落。
但他们很清楚,这二十七年的空白与伤害,不是一句解释、一声呼唤就能填补的。
楚雨晴更是颤抖着抬起手,停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望着儿子笔挺的肩背,泪水掉落在腿上那条米白色毛毯上,艰难的开口道:“小…… 风,妈妈知道…… 知道你怨我们……可我们…… 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这些话,你们不该对我说,毕竟就算没有你们出现的这27年,我也没有冻死在大雪天的除夕夜,更是好好的活到了今天,有了自己的生活,但相比于和我说这些,你们最应该做的是去养老院,去和生你,养你,一直视你为骄傲的外公外婆说!你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的吗,你失踪的这27年,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没有一天你在打听着你的下落,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他们!”楚风的话语如同冰锥,带着二十七年的憋屈、压抑、以及愤怒,狠狠砸在叶劲澜和楚雨晴的心上,让他们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叶劲澜原本挺拔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此时的那双眼眸里只剩下沉痛与无边的愧疚。随后,声音嘶哑的喃喃自语道:“我们知道……我们对不住他们,对不住你……每一天,每一刻,这份愧疚都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们……特别是你的母亲……”
“够了!”楚风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叶劲澜,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叶劲澜的双眼,低吼道:“愧疚?愧疚能让外公外婆不日日以泪洗面吗?愧疚能让他们不拖着年迈的身体一次次跑警局吗?愧疚能填平那个除夕夜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的窟窿吗!你们为国牺牲,好一个‘国士无双’!很多人都觉得你们伟大,你们无私,对你们就该是理解,可谁来心疼那个被你们‘牺牲’掉的孩子?谁来心疼那对失去女儿、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位老人?”
“楚风!别说了!”秦清瑶的心被狠狠揪紧,她轻轻地拉住楚风的手臂,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微微颤抖。转头看向叶劲澜和楚雨晴,轻声道:“叔叔,阿姨,楚风他……他心里太苦了!二十七年,他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为何被抛弃,这份委屈和痛苦……”
“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叶劲澜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这个在科研领域叱咤风云、在保密战线隐忍半生的男人,此刻在儿子的质问下,只能无奈的流露出痛苦地神色。
“这二十七年,我们经常也会在午夜梦回时被噩梦惊醒,梦见刚刚出生的你,在雪地里的哭声!梦见你外公外婆绝望的眼神!每一次取得突破,每一次为大夏国防科技解决难题,喜悦之后是更深的空洞和痛苦!因为这份成就的代价,是我们永远无法弥补的至亲!生而不养,枉为人……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可是,我和你母亲,我们别无选择!你可以怪我,怨我,甚至永远都不承认我这个父亲,但是,你不能怪你母亲,她比你想象的更爱你……,她的这双腿……”
“算了,老叶,他恨我们是应该的,不要说了!”轮椅上的楚雨晴拉住情绪略显激动的叶劲澜,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了一眼楚雨晴的双腿,又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楚风。叶劲澜,这位大夏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禁仰面,两横浑浊的泪水不经意间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