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绍宗沉声:
“此时进兵还为时尚早,我军长途跋涉而来,将士疲惫,尚需一两日休整,此时排阵巩固营防为重。不过城内情形紧急,诀堰引渠刻不容缓。”
高岳颔首,随即点到高季式:“季式,你即刻率众协同杜军司决堰开凿。昼夜不息施工,争取以三日为限与城内守军取的接洽联合。”
高季式起身应诺。
“韩司徒,你则引军往南再进五里地驻营,昼夜轮番排阵值守,谨防梁军趁我施工之际来袭。”
“诺!”韩轨抱拳。
“至于水师操演......
高岳沉吟片刻,目光投向潘乐:“就由本督与相乐亲临督训。”
继而转向慕容绍宗,意味深长:“绍宗,你则坐镇中军,总领陆师战阵......”
最后铿锵道:“自即日起,一应攻防调度,悉遵慕容行台节度。违令者,军法从事!”
诸将齐声,抱拳应:“诺!”
等议事完毕,高岳便独留下慕容绍宗,其余诸将纷纷退出帐中。
慕容绍宗徐徐铺展开先前赵北秋绘制的舆图。
“此图山川地势标注详实,梁军布防一目了然。”
指尖轻点梁军大营所在:“只是梁军主营设在彭城南十八里处,若我军作战一开始显现势强,只怕位于南端的梁军回不战而遁,所以首战当示弱诱敌,若能使其轻进......”
手指一处标记:“请看此处,正好是一段坡沟,距郭凤营仅三里之遥,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高岳大喜:“绍宗是想请君入瓮?!”
慕容绍宗颔首:“正是,我只是担心若过早示下,只怕军机外泄,所以想等到临敌阵之时,再一一与诸将交代。”
“如此甚好!但......若是敌军不中计呢?”
慕容绍宗闻言一笑:“此计若不成,那我军更易取胜了!”
高岳疑惑:“此话怎讲?”
“彭城灌水已经月余,梁军为何一直按兵不动?我军远来疲惫,梁军为何不敢趁机偷袭?”
慕容绍宗的反问下,高岳恍然大悟。
绍宗则继续说道:
“接下来几天,我军挖渠引水时,若他们仍是龟缩不出。
那攻他西营无人驰援,亦或是我军佯败无人敢追,此非慎战,实乃畏战!
如此怯懦之师,何足畏惧?我军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届时令水陆两军齐发,东西并进,必能一举破敌!”
高岳大喜:“行台说得有理!”
斛律光按刀巡着营中操练,目光却不时飘向南方。
兵场上的喊杀声,却盖不住他胸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
高季式与杜弼并辔徐行,终是按捺不住侧身问道:
“杜公,末将有一事不明。慕容行台不过是新掌军务,为何大都督每有军议,都要先征询他的方略?”
杜弼捋须含笑:“高都督可知?大将军此番以绍宗为东南道大行台,实乃深谋远虑。
韩司徒、大都督先后征讨侯景皆是无功而返。
突然任用久不掌军的绍宗为行台,既是大将军的一步险棋,也是大将军的一步妙棋......”
高季追问:“呵?险在哪里?妙在哪里?”
杜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汝这番问话出于何意呀?”
高季式尴尬一笑,讪讪地别过脸去。
“这第一险,便是诸将难服......”笑看季式一眼。
“其险二,便是大将军也不知其能,更不知其心......”
“这妙处嘛......”
杜弼说到此,意味深长看向高季式:“就在那侯景平生所畏服者不过一二,高王为其一,而另一人便是绍宗了......你说大将军用此人,是否用在了妙处?”
高季式仍是含笑不语,心底渐起一阵惆怅,忽地一夹马腹,径自催马调头检视后军阵列。
清晨寒霜未散去,赵北秋一把掀开推车上的湿苫布,两筐萝卜还带着田间泥土的潮气。
单膝抵住车辕,腰背一挺,两筐萝卜便稳稳落在梁军伙房的土灶旁。
“管二叔,您给看看秤?”
老管头正蹲在灶口扒拉炭火,闻言头也不抬,只把铁钩往地上一杵:“你小子送来的货,什么时候短过斤两?”
说着从一旁取出本油渍麻花的账册,炭条在舌尖蘸了蘸:“今儿十一月有九,萝卜一百斤......”
赵北秋接话:“管二叔?还记账啊?”
老管头耳朵微微一动,却故意把身子往灶台那边偏了偏:“啊?”
赵北秋嘴角一翘,凑近他耳边说道:“据说魏军都到了,这钱......是不是也该结一下了?”
“嗨!”老管头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明日辎重营发饷,准保第一个结清!”
赵北秋起身后退三步,深深作了一揖:“那就拜托了!”
随后推着空车在营中缓步前行,左顾右盼,确认无人注意便将车搁到营道一旁,转身又朝俘虏营方向寻去。
半路恰巧看几名小兵冲着一人行礼,口称:“见过兰都督!”
暗衬:带走莲婶一家的兰都督,莫非就是他?
当即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谁知这一跟竟绕了大半个军营,那兰都督要么巡军操练,要么去了主帅帐。
毫无收获之际,便想着今日暂且作罢,正欲转身离去,忽见那兰都督掀帘入帐瞬间,帐内人影一晃,像极了秦姝!
“咦?这不是送菜的李小二吗?怎的还在营中逗留?”辕门处刚换值的守卫一眼认出了他。
赵北秋心头一紧,连忙转身赔笑:“军爷见谅,方才腹中绞痛,寻了个僻静处......”
“还不速速离去!若教人当作细作拿了,可有你受的!”守卫厉声呵斥。
“马上走,马上就走,多谢军爷提醒,多谢军爷......”说罢。
为免怀疑,只得径直离开军营。
秦姝五指深深掐进伤口旁的皮肉,如今走不得,逃不得,本是来寻人的,反倒将自己困在了这梁军大营之中。
兰京侧目将一切尽收眼底。
“秦姝,稍后我便带你去见一人。”
秦姝急问:“见谁”
“我军主帅......”
“为何要带我去见他?”
兰京叹了口气:“你既是高澄枕边人,魏军刚扎营,你便潜入我梁军大营......”
“想必魏营之中,识得你的不在少数。若是拿你当人质,不知那高澄可会投鼠忌器?!”
秦姝双目圆睁,原来兰京救下自己,竟是这个原因。
也难怪,毕竟两国现在是敌对关系。
只能否认:“你想多了,魏军营里没有人认得我。”
“大将军的腰牌都舍得给你,军中自然该有人识得你!?我信你潜入我军营中是为了莲婶,但我不希望,对战之际我军会败下阵来......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