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孝额头不由沁出细汗,慌忙撤开环抱的手臂,小心翼翼将她放平回榻上。
转身来到昏迷的燕子献面前,取出绳索,将其手腕脚踝牢牢缚住。
做完一切,瞧着榻上秦姝仍是半昏半醒的迷离之状,随即走到案前,正身作立。
没多久,燕子献悠悠转醒,腕间粗粝的束缚感令他骤然清醒。
抬眼瞥见案前背立的身影,沉声问道:“你是谁?是你捆的我?”
高思孝侧回首:“燕大人醒了?额,是殿下命我捆着你的!”
燕子献见是高思孝,没再说话,手肘撑着地毯,坐起身来。
仰首往床榻上看去,却听高思孝冷冷问道:“殿下......如此,是不是你下了药?”
“呵......”
燕子献冷笑一声,挪到床榻边靠沿坐定,绞着腕上的绳索:“不过是可汗为我们洞房花烛添点情趣罢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让你......”
“放肆!”高思孝猛的挥刀,直指向燕子献咽喉:“休得污蔑公主清誉,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倒是你,连大将军的女人都敢觊觎。”
燕子献抬起手臂,推挪开高思孝的刀锋:“何来觊觎之说?高王可是亲允了我与阳翟君的婚事,她与大将军是兄妹,又怎会是大将军的女人?”
“阳翟君已死,她是琅琊公主!”
“高都督,她究竟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在说,若非我与可汗周旋,你们又怎能得活?”
说着举起被束的双腕:“高都督便是对待恩人的?”
“凭你?!投机取巧之辈,如今还对大将军不忠,我随时可杀了你!”
“来呀,杀呀!”说着仰着脖子上前。
高思孝冷哼一声,刀锋‘铮’地归鞘。
燕子献扯了扯嘴角,随即脊背紧贴榻沿,被缚的双足发力抵着地面,一寸寸向上挪动身躯,想着站起身。
高思孝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束绳,猛地将人掼在案旁,撞得案几一挪,案上的酒壶也瞬间倾倒。
“安分些!”回身坐到案侧:“别扰了公主!”
燕子献回首向榻上张望,高思孝揪着他肩头背向床榻,将刀搁在案上。
瞧着高思孝冷峻神情,燕子献不免笑道:
“看来这世间还真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你能如此,但我不同......”
“按理说我奔的本是富贵在齐赵这句相言,可直到见了她,那时只觉一切富贵都不重要了。只道千里迢迢而来,或许就是为了遇见她而已,不想高王许下婚姻,竟是空欢喜一场。
此次我来,可不是想着将她带回去见大将军......而是奔着我自己的这段姻缘。”
自嘲一笑:“呵呵......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高思孝瞟了他一眼,摇头道:“缘分是两个人的事,你与公主哪有什么缘分,不过是阁下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若知我真心,怎会不感动?无名无分的跟着大将军有什么好?”
高思孝冷笑:“趁人之危,也配谈真心?你这般只会叫公主厌恶你,我劝你最好还是将舆图交出焚毁。”
燕子献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浸着几分苍凉:“横竖回邺城是死,横竖......”
喉结滚动,咽着不甘:“也得不到她半分垂青。”
“既如此......还不如活着时求个痛快。”
在他看来,既然高澄已经知道他这个敌人,纵使将秦姝安然带回去,迟早他也会过河拆桥。
目光再欲投向榻上,却被高思孝横来的刀光截断,终是缓缓回过头。
“回邺城会死?”高思孝的质问悬在空气中。
燕子献献唇角微勾,没去回答,既已决意与高澄为敌,那些邺城里的秘密,又何须再与人言?
留着欲置高澄死地的人在暗处,不正好吗?
见燕子献不再说话,高思孝也不再追问,屈膝坐于地毯上,帐外风声呜咽,渐有困意的燕子献索性横卧到毡毯上睡去。
而高思孝却始终保持着戒备的姿势,直至东方既白。
秦姝睫羽轻颤,朦胧间瞥见帐顶透入晨光,蓦地清醒。
急急撑起身子,指尖触到嫁衣前襟的裂帛,心头猛然一紧。
抬眸正对上高思孝布满血丝的双眼,急问:“昨夜,都发生了何事?”
“阿姝放心,什么事儿都未发生!”
秦姝听后深缓了一口气,不再磨蹭,径直转到木屏后,褪去嫁衣。
不过片刻,屏风后转出飒爽身影,墨色窄袖胡服搭着一袭蹀躞带,衬得她腰肢劲瘦。
燕子献正支着手肘勉强起身,仍是睡眼朦胧。
“带上他,我们走吧!”
高思孝微微点头,随即一把拽着燕子献起身,带着他登上了马车。
秦姝忽见杜夫人追来身影,当即疾步迎上:“杜夫人!”
杜氏紧紧拉着秦姝的手:“秦娘子,咱们能在这北漠相识一场,是天赐的缘分!”
秦姝已不由流下眼泪:“杜夫人,阿姝谢谢您这段时日的照顾!”
杜氏低首笑叹一息:“此次你回去,我替你高兴......只是我此生恐怕再难回中原了!好在这次我家老头子,也被可汗派去护送你们,路上那群柔然人要是惹事,倒可以让他周旋一番。”
秦姝眸色微动:“谢谢夫人!”
这时杜氏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秦姝:“我在晋阳还有两位兄长,劳秦娘子代我送这封家书,给我兄长!”
秦姝将书信收入怀中衣襟,后退了半步:“我一定将信带到,夫人请保重。”
杜氏微微点头,目送那道身影不断回首,直至骑上马。
淳于覃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侧:“夫人,缘聚缘散,也不必这般伤心啊!”
杜氏目光眺望着远去的人马,唇角浮起一丝寂寥的笑:“夫君你说得对!”
回过头一脸苍凉:“只是这茫茫草原......若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你我暮年也不至于......”话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淳于覃闻言,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住。
当初带着妻子女儿奔赴柔然,稚儿弱女却抵不住塞外苦寒,不到三个月便相继夭折。
从此两人膝下未再得一子,这是他最深的愧疚,回望夫人背影,哀叹一声也就登上马车。
高思孝一共五十人,柔然便派出三倍轻骑跟随,明面说着护送,实际只图燕子献所诺的那份魏境舆图。
而领头人,正好又是登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