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俨先是一愣,前番征战,唯他军功较丰,此刻不知高澄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还是听了高澄的话,随即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于是按剑登台,步履沉凝。
高澄朗声道:“来人!再备令旗一副!左军归叔父统帅,右军归慕容将军调遣。既是演阵练武,不可动兵刃的话.......”
忽扬袖一指:“军阵除了克敌,还需保护统帅,这样,两军各执红黄大纛,先夺敌旗者胜五成;
至于杀敌,就以解带为叛,凡腰带被解者即判出阵,以缴获多寡定胜负五成!
三刻为限,两项合计,优者赏酒!”
众将听得是目瞪口呆,还从未听闻如此练兵之法。
高澄以往在邺城统军时,多数精力都是放在文治上,所谓巡营练兵大多摆摆威风,演练也仅是简单列阵而已,巨细都是交给各斛律光等人。
岂料如今竟想出这般新奇主意,夺旗倒是不奇怪,这解腰带的法子却真真是闻所未闻。
“怎么?都没听明白么?”
陈元康捂嘴浅笑。
慕容俨微微点头:“末将......听明白了!”
高岳犹自迟疑。
“叔父呢?”高澄一声催促下,只好应道:“明白!”
说罢转身面向校场,在指军台上高声宣布演军规则,话音刚落,就引得底下军士一片哗然。
“解腰带?俺没听岔吧?”
“赵二哥,今日怕是要与你‘各为其主’了,可仔细你的腰带哦!”
“这是哪个促狭鬼想出的损招?难不成,演练完了,大伙儿还得提着裤子满场找腰带?”
......
此番校场容的是三千人左右演阵,两拨人马各分一百骑兵,剩余全然步兵,再分出重步盾兵防守与轻步兵冲锋。
高岳知慕容俨素来擅攻,当即令旗一挥:“以圆阵集结!”
外围盾兵迅速收紧,圆阵维护起中央红旗。
慕容俨见他摆出圆阵,随即挥旗呐喊:“结——鹤翼阵!”
两军排阵之时,将士们纷纷将腰间束带打成死结。
随军鼓雷响,两部齐出。
反正是军演,没有了刀箭武器,索性解腰带又是一门趣事儿,两拨人倒是冲得欢腾。
一对阵,场中顿时乱作一团,早忘了夺旗之事,只顾着互相解腰带、拽裤子。
“哎哟!我的腰带?!”一名左军盾兵感觉腰间一松,慌忙伸手去抓,结果盾牌一歪,阵型登时露出破绽。
右军士卒见状,怪叫一声:“得手了!”顺势一扯,那盾兵的裤子直接滑到脚踝,引得周遭哄然大笑。
瞧着场下混乱滑稽景象,高澄捂紧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叔父!再不变阵,您麾下将士怕是都要提着裤子回营了!”
场中一阵一阵的哄闹,只见右军数名骑兵策马迂回,专挑左军阵型松散处突袭,马背上的骑手探身一抓一个准。
左军士卒腰带被抽,手忙脚乱去提裤子,阵型顿时大乱。
高岳见状涨红了脸,但很快又抿出一笑。
见右军分兵两翼骑兵在自己圆阵两侧攻击,中部护旗兵众少得可怜。
急挥令旗变阵:“后阵防守绕敌方两翼包抄,困住双翼,前阵冲锋夺旗!”
随着阵型变幻,高岳前阵的骑兵此时冲锋,直奔慕容俨阵中旗帜而去。
“骑兵耍赖!”右军士卒气得跳脚,可骑兵来去如风,根本抓不住。
而散在两翼的兵马,反被高岳后阵围护在中央,开始收割起腰带。
有个彪形大汉被五六人围攻,腰带虽被抽走,却死死攥着裤腰不撒手,嘴里还嚷着:“老子宁肯战死也不光腚!”
结果一群人拉拉扯扯,硬是把他拖得双脚离地,活像拔河。
那些被反复解系腰带的士卒,手指灵活度已远超往日。
非但高澄、在场众将无不拍腿大笑。
“这哪是阵演?分明是斗殴!”
“演阵本是没趣儿,大将军还真是......会想点子。”
慕容绍宗望着校场,微微抿笑。
“其实大将军这样的排阵演练也算精妙。夺旗练的兵阵法变换,解带习的是近身缠斗,看似嬉戏,实则暗合兵要。
就似年年秋狄以狩猎为戏,不也是为了练就骑射本领?
今日将士们笑着闹着,倒把阵型走位、近身搏击都练活了。”
对着陈元康指向场中一个正灵活闪避的瘦小士卒:“瞧那小子,方才躲腰带的身法,若在战场上就是避刀剑的保命本事。这般练法,比对着木桩枯燥操演还是强了数倍。”
陈元康闻言凑近低语:“慕容将军果然慧眼。只是......明日军需官怕是要抱怨腰带损耗过快了。”
两人噗嗤一笑。
慕容俨望着己方军阵两翼被包抄颓势,而高岳前阵又还剩余骑兵,正往自己阵心冲击夺旗。
旋即又挥旗:“盾手加防护卫主旗后撤,两翼凸出包围!”
高澄瞥过高洋一脸憨笑的看着场央,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突然说道:“子进,要不你也去试试?也让将士们见识见识你的身手。”
高洋低头瞅了瞅腰身革带:“兄长说笑了,我这革带松垮,稍一用力就要断开,如何上得了场?”
高澄回过头,再望场下光景:“今日太过仓促,倒是忘记安排上领军,否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躲过去!”
说着点向诸将,众人不免面面相觑。
“看来明日得把裤带勒紧些,免得在阵前出丑。”
“你那金玉腰带也得换,省得动起手来,倒成了累赘。”
......
正说着,忽听场中一片惊呼,左军骑兵突击右军时,一队步卒趁乱摸到右军后侧偷袭夺取了旗幡。
随着三刻鸣金声起,场中裁判点完撤出场外的兵卒数量开始宣布:“右军夺旗未成,但解带八百有余;左军保旗有功,却损带五百条,高都督所帅右军胜!”
夕阳西下,校场上满是提着裤子的士卒,有人边系腰带边嘟囔:“早知该穿胫裤来……”
另一人哀叹:“别提了,我胫裤带也被解了!”
此时辎重营已推来十余辆酒车,醇香四溢,专赏得胜一方。
慕容俨与高岳相对抱拳施礼。
“末将今日能与高都督演兵对阵,实乃三生之幸。都督用兵如神,末将甘拜下风!”
“慕容将军过谦了!我不过是素知将军用兵如'苍鹰搏兔,必尽全力',这才侥幸讨得先机。”
陈元康侧向慕容绍宗询问:“左仆射,您看慕容俨为何输呢?”
“若镇南将军最初能将骑兵保留一些在中路,待高都督变阵包抄两翼时,他的圆阵已然瓦解。
镇南将军此时以骑兵冲锋,而不是一味防守,或许还有夺旗机会。
最重要的一点,用兵之道,贵在奇正相生!
若不是高都督偏师绕后袭旗,待他突袭成功,胜负犹未可知啊!”
陈元康轻笑:“若今日大将军唤的慕容将军是你,怕是说成是‘双龙夺珠’也不为过!”
慕容绍宗扯过一丝尴尬之笑,目光投向正与高岳等人讨论演兵的高澄,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