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前朝,就说大玄一朝,有很多官员被“罢免”过后,还没一阵子就一命呜呼了。
品级越高,职权越重,呜呼哀哉的概率就会更大。
以寻常眼光来看,这个人的死,肯定和皇帝罢免有关系,因为大玄朝只要县丞以上的官员任免,都需要皇权或者行使皇权者进行勾朱批红,压根没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
正是因此,官吏的死,都会下意识地联想到是皇帝所为,罢免只是皇帝杀人的前兆。
可现在叶芝并没有死。
太医院的医官圣手们合力救治,总算是为他保住了一条命。
反之,叶芝若是死了,太医院也得死人。
像叶芝这种品级的革员,除非真正被治罪,就算只有头疼脑热,也不能私请医师,必须要有太医院进行诊治,然后将病案呈送御前。
这便让沈仙佑摆脱了谋害臣子的嫌疑。
而叶芝能够下床过后,在太医院不断叫嚷。
“让我面见圣上!我有冤情!我有冤啊!”
太医院的院正丁无忧无奈道:“叶大人,您已是革员,没有资格面见圣上,圣上想来也不会见您,既然能够下床,那就好生回家休养。”
“而且,太医院位于燕山皇城脚下,而圣上则在山巅的朝龙宫,凭您现在的身体和脚力,就算走上去了,怕也是会气力双竭而亡。”
叶芝显然没有听进去,还真就打算强行走上山。
这也是朝龙一朝的潜规则。
只要是京官,但凡能走到山巅,便有资格在朝龙宫外殿落座,否则……连山都爬不上去,则说明此人已经老衰,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再去担任官职了。
叶芝要去,也没人拦着。
山路若靠脚力,有着足足三四十里的路程,叶芝拖着病体,果然不出丁无忧所料,在看到朝龙宫外殿大门时,直接就一头倒在地上,再一次性命垂危。
沈仙佑在萧灵珍的陪同下前来观看,见到叶芝那副死鱼样,不禁笑出声。
“我大玄有句见不得光的话,皇帝在太医院不可求活。”
“朕今日补上后半句。”
“臣民在朝龙宫不可求死!”
朝龙宫位于山巅,太医院位于山脚,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对立?
一颗丹药,足可让叶芝这个文弱之人起死回生。
萧灵珍叫来两名太监提来两桶冰水,在这寒冬时节直接给叶芝浇成落汤鸡。
“啊!啊!”
叶芝惊恐地叫了两声,继而如同诈尸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当看到沈仙佑的脸,叶芝心脏骤停,连连叩拜。
“罪臣叩见圣上!”
沈仙佑轻描淡写道:“朕可没让三法司议你的罪,何来罪臣一说?”
“罪臣防范不及,遭遇恶徒刺杀,让圣上沾染了些许污名,此乃臣之罪!”
“扑哧……”
萧灵珍轻笑一声。
某些文官拍马屁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强,属实让人听着舒心。
看在这句话的份上,沈仙佑才让叶芝跟着进外殿落座,也让太监端来一个火盆供其取暖。
沈仙佑说:“闲言少叙,你拼了老命顶着风雪上山伸冤,朕还真想听听,你有何冤。”
“罪臣斗胆直言,依旧是为了罢职一事,罪臣不是不愿做好清算洛家的事,而是不敢做,可即便不敢做,仍是没有逃过那些恶徒的锋芒,幸得未离京师,还在天子脚下,托圣上洪福才得以苟活。”
叶芝全程保持着诚惶诚恐的姿态。
言语中的委屈也很重。
沈仙佑没有半点同情,问道:“照这么说,如果不是朕罢你的官,你就不会被刺杀,根源在朕身上?”
“罪臣不敢!罪臣没有这个意思!”叶芝说。
“那你在朕面前委屈什么?又伸个屁的冤?你以为你是绝色美人?说几句软话耍耍可怜就能让朕怜惜?”
这……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叶芝那才思敏捷的脑子瞬间空白,原本准备好的诸多言语,已经是一个字都用不上了。
沈仙佑说:“别在这里装哑巴,你耽误了朕的春宵时刻,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你也别下山了。”
“朝龙宫每天上山下山运送物资的太监正好还缺几个。”
“你这脚力拖着伤体都能上山,想来当个苦力太监也很称职。”
一个男人当太监或许还不算什么,求一口饭吃,不寒碜。
可一个儒士出身的文官当了太监,这比千刀万剐还要屈辱!
沈仙佑看着是在开玩笑,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皇帝……一个言出必践的皇帝!
叶芝的脑袋里已经不空白了,而是思如乱麻。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妻子所安排的!
这时,门外的一名太监禀报。
“启禀圣上,叶芝的夫人跪在皇城午门外,说若是叶芝身死,便祈求丈夫的全尸回乡安葬,若是叶芝没死,则想接丈夫回家休养。”
沈仙佑说:“那就请这位叶夫人入宫。”
话落,看向叶芝。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安心烤火,等你媳妇来。”
他的媳妇可比他来得快。
不到片刻钟头,一道韵美身形便落在朝龙宫外殿大门之外。
手带佛珠,虔诚叩首。
“贱身叶姜氏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来回话。”
此刻,叶芝内心很是忐忑,他打心底不愿意让自家媳妇面圣。
圣上的私下品行实在难以恭维。
只要被他看上眼的女人,下场可想而知,对女人的搜罗程度,把前边几位先帝绑在一起都不如他!
沈仙佑打量一下这位叶夫人。
五官上慈眉善目,年纪也上来了,或许是常常诵读佛法,让气质上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一眼很难让人反感。
叶是夫姓,姜才是她的本姓。
锦衣司那边已经查出来了,姜烛,才是她的真名。
“贱身启禀圣上,能否让贱身丈夫先行回避?”
“他好歹是差点位极人臣的存在,难道你害怕他会承受不住大场面?”
姜烛知道这皇帝不好对付。
但不知道,居然这么难对付,不说修为什么的,单单是言语上的控场,就让人没有半点漏洞可钻。
以最温吞的方式,逼着眼前人被迫展露底细。
“叶夫人,你丈夫是大奸似忠,你却是真恶伪善,绝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