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又是一声！
这一次，声音更近，震感更强。
整个地下监牢的地面都在微微发颤，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七夜和吴痕的脸色彻底变了。
“在那边！”林七夜低喝一声，两人瞬间化作两道残影，朝着声音来源的监牢深处冲去。
这不是什么未知的病人。
这股狂暴到极致，仿佛要撕裂整个空间的气息，他们再熟悉不过。
是吉尔伽美什。
两人冲过一排排空置的牢笼，很快，一个金色的身影撞入眼帘。
“给俺老孙……停下！”
一声暴喝响起，一根金色的铁棒横扫而出，重重砸在吉尔伽美什的胸口。
吉尔伽美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倒飞出去，
狠狠撞在牢笼的金属墙壁上，整个监牢再次剧烈摇晃。
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喘着粗气，龇着牙，脸上满是凝重。
“吼——！”吉尔伽美什从墙壁的凹陷中挣脱出来，
他浑身金甲破碎，双目赤红，里面只有纯粹的疯狂与毁灭欲。
“妈的，这疯子怎么又发飙了？”林七夜骂了一句，闪身到孙悟空旁边。
吴痕则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眉头紧锁：“不对劲，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狂暴。”
“俺老孙也不知道！”
孙悟空紧盯着吉尔伽美什，头也不回地说道，
“本来跟他打着玩，突然他就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就在这时，正准备再次扑上的吉尔伽美什动作猛地一僵。
他赤红的双眼闪过一丝痛苦，抱着头颅，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不……不……我的子民……乌鲁克……”
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金色的眼眸中，疯狂与清明正在剧烈交战，
“为什么……为什么……都死了……”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即便是作为意识体的林七夜和吴痕，都感到一阵心悸。
孙悟空一愣，收起了金箍棒，挠了挠猴腮：“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打着打着，哭了？”
“是记忆。”吴痕的声音冰冷，
“被篡改的记忆正在侵蚀他的神格核心。”
林七夜死死盯着吉尔伽美什，这位人类最古之王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眼中流下金色的血泪。
这是他们第二次看到这位王流泪。
第一次，是在现实世界，他错把李真真当成了恩奇都。
而这一次，是为了他那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却又在虚假记忆里被反复屠戮的子民。
片刻之后，那丝清明彻底被疯狂吞噬。
吉尔伽美什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再次锁定他们，咆哮着冲了过来。
“俺来！”孙悟空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金箍棒与金色的神力再次碰撞，整个监牢的底层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们两个，过来。”孙悟空一边压制着吉尔伽美什，一边对他们传音。
林七夜和吴痕对视一眼，立刻退到战圈之外。
孙悟空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疯子的情况很糟。”
“他的精神正在加速崩坏，这次是清醒了一瞬，下一次，可能就是彻底沉沦。”
“他失控的频率会越来越高，威力也会越来越大。”
林七夜的心一沉：“有办法阻止吗？”
“没有。”孙悟空的回答干脆利落，
“除非你能把他脑子里那些狗屁记忆给清了。”
“俺老孙能做的，就是在他发疯的时候把他打趴下。”
“但俺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及时拦住他。”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俺先带他去‘禁闭室’冷静冷静。”
孙悟空的声音落下，他猛地一脚将吉尔伽美什踹进监牢最深处的一扇光门之中，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随着光门消失，整个地下监牢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林七夜和吴痕站在原地，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走。”林七夜吐出一个字。
吴痕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意识瞬间从精神病院中脱离。
现实世界，宿舍的房间里。
林七夜和吴痕同时睁开眼睛。
窗外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但他们两人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克系生物被病院“拒绝”，
吉尔伽美什的精神加速崩坏……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他们之前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纪念。”林七夜站起身，声音沙哑。
“嗯。”吴痕也站了起来。
两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默契地走出了房间。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们心头的燥热与不安。
“咚！咚！咚！”
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林七夜皱了皱眉，又敲了几下，加重了力道。
“谁啊？大半夜的……”
门内终于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
几秒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纪念穿着一身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门外的两人：“你们俩干嘛？查房啊？”
“有事问你。”林七夜开门见山。
“明天再说，困死了。”纪念打了个哈欠，就想关门。
林七夜一把按住门板，目光直视着她：“很重要的事，关于诸神精神病院。”
听到“诸神精神病院”六个字，纪念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一半。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侧过身，让开了路。
“进来吧。”
房间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桌上堆满了各种图纸和零件，空气中还残留着机油的味道。
林七夜和吴痕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坐。”
纪念指了指床上仅有的一点空位，自己则拉过椅子坐下，摘掉了眼镜，捏了捏鼻梁。
暖色的灯光下，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说吧，什么事？”
林七夜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纪念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眼神有些茫然：“我叫纪念，守夜人特殊小队成员，代号‘像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七夜的声音很沉，“今天，我们抓了一只克系生物，想把它关进病院。”
“但是，失败了。”
“病院……拒绝了它的存在。”
“就像是有一种规则，不允许那种东西进入。”
纪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吴痕接着说道：“我们还去了吉尔伽美什的病房。”
“他的情况在恶化，被植入的虚假记忆正在摧毁他的神格。”
“孙悟空说，他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所以呢？”
纪念的语气很平淡，
“病人的情况，不是你们这些‘院长’该操心的事情吗？找我这个技术人员干什么？”
“因为我们怀疑，这两件事的根源，是同一种东西。”
“一种凌驾于病院现有规则之上的，更源头的力量。”
林七夜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而你，纪念，你和那股力量，有关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纪念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七夜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疲惫，无奈，还有一丝深藏许久的……哀伤。
“我想回家。”
她轻声说道。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林七夜和吴痕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家？”林七夜一愣。
纪念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缓缓说道，“我来自另一个地方。一个……你们无法理解的地方。”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那枚由无数细小方块组成的像素纹路，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这不是禁墟。”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力量，
“它的名字，叫‘枼纹’。”
“在我们那里，每一个生命，都会在灵魂的最深处，烙印下独属于自己世界的‘枼纹’。”
“我，和诸神精神病院，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们，都是那个‘原初世界’的漂流者。”
林七夜和吴痕的瞳孔，在这一刻收缩到了极致。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诸神精神病院是独一无二的，是凌驾于所有神话体系之上的存在。
可现在，纪念告诉他们，病院……也有一个“家”？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吴痕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知道。”
纪念摇了摇头，关于过去的一切，我的记忆很模糊，
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还有……回家的本能。”
她说着，目光从吴痕身上，缓缓移到了林七夜的脸上。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希望，有渴望，甚至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整个房间的氛围，在这一刻悄然升温，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林七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你……这么看我干嘛？”
纪念的嘴角，第一次，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我找了很久，试过很多方法，建造‘像素号’，解析这个世界的规则……但都没用。”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林七夜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直到……我遇见了你。你的身上，有和病院同源的气息。”
“那把钥匙……那种可以开启病院大门的力量……”
窗外，夜风骤起。
窗帘被吹得猛地扬起，像是一对挣扎着想要飞翔的翅膀。
纪念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极长，仿佛随时都会融入身后的黑暗。
她的声音，在风声中清晰地传来，敲击在林七夜和吴痕的心脏上。
“林七夜，吴痕，你们就是我回家的关键。”
话音落下，林七夜和吴痕怔立原地，心跳如鼓。
回家……钥匙？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银发少女，又想起了病院深处，
那个狂暴嗜血，为了虚假记忆而流下血泪的王。
一个想要回家。
一个正在被“家”的幻影，拖入毁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