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一秒,乌泉猛地推开身前的刘老头,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冲出木门,一头扎进了瓢泼的雨幕之中。
“小泉!”刘老头惊呼一声,追到门口,
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在雨夜里狂奔,瞬间就被黑暗吞没。
哗啦啦——!
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乌泉的脸上,身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只是跑,拼命地跑,肺部像是要炸开,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青竹哥哥,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小泉,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城里最好吃的糖葫芦。”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沈青竹的承诺,像是一把把刀子,在他脑海里反复切割。
紧接着,是另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黑暗、腥臭的地下室,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骨头被硬生生踩断的脆响……
“妈的!今天怎么又要这么点钱!手不打断你们是不长记性!”
剧痛,饥饿,绝望。
那是他被拐卖的四年。
乌泉的脚步一个踉跄,重重摔在积水的巷子里,溅起一片泥水。
他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不能有事……”他用指甲抠着粗糙的水泥地,指缝里渗出血迹,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死……”
绝望与执念在他的眼中交织,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疯狂。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
一把黑色的雨伞下,两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了。”林七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快到了。”吴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就是前面那家孤儿院。”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巷子中央趴着的那道身影上。
“哟,这大半夜的,玩行为艺术呢?”林七夜挑了挑眉。
吴痕的眼神微微一凝:“他不对劲。”
乌泉缓缓抬起头,泥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林七夜和吴痕的脚步顿了顿。
“看样子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林七夜说着,
撑着伞,看都没再多看一眼,径直从乌泉身边走了过去,
“走吧,别多管闲事,先办正事。”
吴痕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雨水还在下。
乌泉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的眼神,从疯狂,慢慢变得冰冷、空洞。
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确认了。
那两个人,就是那天和青竹哥哥站在一起的人。
他们是战友。
李家的覆灭,青竹哥哥的失踪……一定和他们有关。
乌泉缓缓转过身,走向巷子更深处的阴影。
那里,靠墙摆放着二十多张被人丢弃的黑色折叠交椅,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幽光。
乌泉停下脚步,随手从旁边的垃圾堆里,
捡起一个巨大的灰色塑料袋,从头套下,将自己的上半身完全罩住。
他面朝那些交椅,如同一个冰冷的指挥官。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但其中一把黑色交椅,突然像是活了过来。
它的椅背和椅腿开始扭曲,拉长,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一个由黑色金属骨架构成的狰狞怪物,从交椅的形态中“站”了起来。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颗不规则的头颅和四条刀锋般锐利的肢体。
怪物成型的瞬间,便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冲入雨夜,
朝着林七夜和吴痕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二十多张黑色交椅,接二连三地“活”了过来,
二十多只形态各异的狰狞怪物,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死亡军团,
无声地投入到这场雨夜里的围猎。
整个过程,乌泉都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冷酷,精准,透着一股非人的算计。
寒山孤儿院,看护室。
“唉,那孩子……命苦啊。”
刘老头给林七夜和吴痕倒了两杯热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愁绪,
“你们刚才在外面,碰到他了吧?”
“碰到了,趴地上,看着跟疯了似的。”林七夜抿了口热水,直截了当地问,
“老人家,我们是沈青竹的战友,来这想问几件事。”
吴痕补充道:“关于李坚白,还有四年前那场大火。”
听到“沈青竹”三个字,刘老头明显放松了警惕。
“你们是小沈的朋友啊……那孩子,是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向窗外,“你们问小泉,也是因为小沈吧?”
“怎么说?”
“救了小泉的,就是沈青竹。”刘老头的声音沉重下来,
“这孩子,六岁那年在街上被人贩子抱走了,我们报了警,找了四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再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十岁了,在一个乞讨团伙里。”
“那四年……天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刘老头卷着烟叶的手都在抖。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左手的手骨,早就被人打断了,是为了让他看着更可怜,好要到更多的钱。”
“身上没一块好肉,饿得就剩一把骨头,看人的眼神,跟狼崽子一样。”
林七夜握着水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吴痕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沉了下去。
“后来呢?”他问。
“后来,是小沈。”
刘老头深深吸了口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一个年轻人,是怎么找到那个贼窝的。”
“他一个人冲了进去,警察赶到的时候,里面的人贩子都躺下了,他就抱着小泉从一个铁笼子里走出来。”
“我听警察说,小沈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好多血,差一点……就没抢救回来。”
刘老头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林七夜和吴痕的心里炸开。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了然。
他们终于明白,乌泉为什么会对沈青竹的安危,有那么疯狂的执念。
那是救赎,是再生。
沈青竹,是那个把他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唯一的光。
而现在,这道光可能熄灭了。
林七夜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内心掀起滔天波澜。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
雨幕中,对面老旧居民楼的屋顶上,一道黑色的轮廓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那股被冰冷杀意锁定的感觉,却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