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母死的那天,三舅嚎啕大哭,任谁也拉不住。”
“我曾经以为他们是仇人。”
“这人死如灯灭,三舅再伤心,也换不回三舅母。”
“人哪……”他低低叹气,不知在叹元以道,还是叹自己,“真是奇怪。”
见温婉面色发白,程允章干脆挑明,“温师妹,是三舅母派人唆使衙役对你用刑。三舅母也因此付出了代价。此事…你莫要怨怪魏师兄。”
温婉摇摇头,“我已经猜到不是他,但我没猜到会是贾氏。”
魏峥一人,团灭元家三房,说来真是太讽刺。
“魏师兄视你若珍宝。”程允章说这话的时候,心底的疼痛如水纹一般推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从前在平县草屋求学的日子。
以及那盏再没有送得出去的狐狸灯。
“他杀贾氏一事已经有人向陛下告状,参他为了一个女人,利用职权、滥杀无辜。”
“温婉,魏师兄处境很不妙。”
两人隔着窗牖说话,不远处的廊下,魏峥正站在那儿,他瞧着温婉和程允章聊得热烈,放不下身段去偷听,偏又百爪挠心的难受,于是冷着脸使唤赵恒,“你去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赵恒:我是什么大冤种吗?
为啥你自己不去?
好在,两个人说完,程允章离开。
昨夜下了雪,地面还有凝结的冰,程允章迎风走来,遥遥冲魏峥行礼算是感谢。
魏峥微抬下颚,算是招呼。
再一回眸,却见那小娘子坐在窗前发呆。窗前那盆玉兰已经死了,光秃秃的剩枝干。
温婉只觉眼前被阴影笼罩,一抬眼,就看见魏峥的脸。
这人…是不会笑了吗?
整日拉着个脸。
从前在平县的时候,他笑得多开心啊。
“你……”魏峥盯着她,无法忽视她发红的眼角,“在为他伤心?”
温婉叹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魏峥只觉得,胸口又开始痛了。
好像自从和温婉相认以后,胸口每天都要痛上一阵。
“我被你百般利用,丢去等死,你不为我伤心,反倒为程允章伤心?”
委屈和愤怒在胸口奔腾,仿佛一直寻不到出口,但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她挑拨起来。
“不一样的。”小娘子仰头,她手捧鎏金暖炉斜倚在窗边,云鬓间一支累丝金凤簪垂下细碎流苏,屋内炭火足,熏得她双颊绯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这一身衣裳,还是他连夜从最好的成衣铺里买来的。
就如同她在平县做的那样,每日归家时带些小玩意儿给她。
他不知道当时温婉归家是什么样的心情,可于他来说,却是想起她,就会想要给她买东西。
那些衣裳首饰,是相思的铁证。
温婉回家路上带回的那些花草、吃食、小玩意儿的时候,是否意味着她也在想他?
他永远弄不清这小娘子的心。
于是他愈发烦躁,“哪里不一样?”
“他是外人。所以我伤了他,我会愧疚。”
“可你是我两个孩子的爹,我伤你,那属于内部矛盾。”
魏峥愣一下,心里突地软了一下,但随后又硬起心肠。
温婉骗他,犹如家常便饭。
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就来。
他依旧沉着脸,“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温婉突然倾身靠近,她那根簪子的流苏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啪”一声,她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女子的手很暖。她刚一直揣着手炉,手热乎乎的。
几乎烫得他险些缩手。
她仰头靠近,离他只有方寸之距。
他甚至可以看清她那一根根浓密的睫毛。
“魏峥。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
“可是两个人不是光靠喜欢就能走下去。我们两个人之间有阶级差异,我也不想谈个恋爱把小命都谈没了,我更没兴趣做你后院的金丝雀……唔…”
话音刚落,脖子一紧。
魏峥骤然扣住她的后颈,力道大得不容挣脱,炽热的唇狠狠压了下来。
她惊呼一声,便被他趁势侵入齿间,挣扎间簪子从发间滑落,珠钗坠地,碎玉声响淹没在纠缠的唇舌间。
他的手指深深陷进她散乱的青丝之间,像是要将这一刻的痛苦和欢愉都烙进骨血之中。
温婉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急剧缺氧,险些体力不支。
他吻得又凶又急,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温婉吃痛闷哼一声,唇齿间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原来是魏峥咬破了她的唇。
“痛!”她蹙眉往后躲,却被他摁着头逼得更近,血线在两人唇齿之间拉开,魏峥用前额贴住她,拇指重重碾过她渗血的唇瓣。
他的胸口滚烫,几乎要烫伤她。耳边传来他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我只听到了那一句喜欢。其他的话…我都听不见。”
温婉胸脯起伏,整个人醉醺醺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她的手搂着他的后颈,整个人贴在他胸前,眼神侵略,言语直白。
像是雪山里勾人的女妖怪。
“你进来。”
“轮到我亲你了。”
而此时,赵恒拿着门房处送来的紧急信报快步走来,在内堂方向却猛地被候继拦下。
赵恒被人拽着往回走,就听见候继低着脑袋咕哝着:“亲上了,亲上了!”
“谁亲上了?”赵恒声如洪钟,“侯爷和温小娘子啊?”
“还叫温小娘子?我看你是马桶没刷够!”
“哎哟,可我这儿有急事呢!”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侯爷亲够。不然明天咱们全都得刷马桶去。”
“可是……”赵恒极力挣脱后,一脸为难,“刚宫中眼线来信,说皇后娘娘知道小姐和公子的存在,派了心腹大监来播州。再有半个月怕是就到了!”
候继摊手,“行吧。此事确实紧急,那你去跟侯爷说吧。”
“你想害我。”赵恒摇头如拨浪鼓,“侯爷万年老铁树开花,我才不去。”
初冬的夜里。
督抚院的后院房内那盏灯却一直未熄。
侯爷陆陆续续叫了两三次热水,将桂芳喜得不行,看着那亮着的房间就高兴,“娘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她又对碧荷感慨,“咱们也熬出头了。”
出不出头的,碧荷不知道。
碧荷只知道,终于消停了!
再也不用受夹板气当双面细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