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南宫适。他立刻调转车头,油门踩到底,朝着城市边缘的焚化厂疾驰而去。
当他踹开焚化炉控制室的门时,里面一个工作人员正拿着笔,悬停在签署栏上。
“谁允许的?!”南宫适的怒吼震得房间嗡嗡作响,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嘶哑。他猛地掀翻沉重的办公桌,文件如雪片般飞散飘落。
一张纸打着旋落在他脚边,上面老古里耶夫那熟悉的签名清晰刺目,旁边“同意立即火化处理”的批注更是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瞬间点燃了燎原的怒火。
*
南宫适双眼赤红,转身冲出控制室,驾车如离弦之箭般疯狂返回医院。他像一阵裹挟着风暴的旋风,冲到外公的病房门口,一脚狠狠踹开了房门!
病房内,老古里耶夫正靠坐在病床上,慢条斯理地喝着参茶,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情镇定。看到南宫适闯进来,他只是冷冷地抬了下眼皮:“为了个意图刺杀你舅舅的女杀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
“她不是杀手!”南宫适的怒吼打断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病床边昂贵的生命监护仪上!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病房!他冲上前,一把揪住外公的衣领,手臂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然而,在对上老人那双同样固执、甚至带着一丝痛心和失望的眼睛时,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他颓然地松开手,转身时失魂落魄地撞翻了旁边的输液架,药瓶和输液管哗啦啦摔了一地。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病房,如同行尸走肉般,不知不觉走上了医院空旷的天台。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他送给司南的极光吊坠——这是刚才在太平间的冰冷地面上找到的,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
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手心。
当宫文骏带着人终于找到天台时,看到的是他们素来冷静自持、仿佛无所不能的适哥,正背对着他们,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栏杆,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被呼啸的寒风吹散,听起来像一个被彻底摧毁了整个世界,茫然无助的孩子。
世界上最深重的痛苦,莫过于在命运的捉弄下,似乎亲手促成了所爱的毁灭,却又在真相未明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连挽回或告别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
南宫适在天台被宫文骏等人强行带离后,强撑的意志终于彻底崩塌。刚被扶到楼梯时,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在楼梯上。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在众人惊恐的呼喊声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南宫适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高烧如烈火般灼烧着他,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冷汗浸透了睡衣,干裂的嘴唇偶尔会无意识地翕动,吐出模糊不清的字眼。
老古里耶夫最初的震怒过后,看着外孙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老人眼中也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
他坐在病房外厅的沙发上,手杖杵在地上,沉默得如同一尊石像。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宫适和家族的未来,但此刻,看到南宫适濒临崩溃的模样,那份笃定似乎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宫文骏一直守在病床边,看着南宫适毫无生气的样子,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心疼。
想起自己曾乐观地以为南宫适和Nancy只是闹别扭,很快会和好如初,如今这想法显得如此天真可笑,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他深深陷入沉思,是否自己之前对感情的看法是错的。
司南的死讯,对于南宫瑶而言,无异于一场毁灭性的海啸。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个曾与她亲近、才华横溢的Nancy,怎么会是意图刺杀舅舅的杀手?更无法接受,那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以一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彻底化为了灰烬。
她原本对哥哥与司南分手颇有微词,甚至有些为司南抱不平。然而,此刻看着病床上那个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亲哥哥,所有的怨怼都被更深的恐惧和心疼所取代。这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啊!
她趴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只是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低语::“哥……你快好起来……”
南宫适住院的消息,兄弟们都知道了。龙亓风尘仆仆赶来圣彼得堡。
此刻,他沉默地伫立在病房角落的阴影里,身形依旧笔挺如松,仿佛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然而,唯有他自己知道,那紧握的双拳指节早已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低垂着眼睑,将所有翻涌的惊涛骇浪死死锁在眼底深处。
在几个兄弟中,除了南宫适,他对司南的身份背景了解最多。他见过瓦莱塔那个狡猾灵动的“Emilia”,欣赏过坎帕拉力赛道上那个英姿飒爽、堪称女中豪杰的车手,也曾在异国他乡为遇到“老乡”而心生暖意,更是在那些并肩或交锋的瞬间,对这个独特而有趣的女孩萌生过真挚的爱意,甚至动过追求的念头。
在马达加斯加,即便目睹她不顾一切保护那个洛根时,他也无法痛下杀手。那个如星辰般耀眼夺目的女孩,就这样骤然陨落了!
如果是他,他绝不会在意她的身份背景。只要是她,只要她愿意跟他,他可以抛弃现有的一切,甚至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她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这份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却只能将其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连一丝涟漪都不能让旁人察觉。
就在众人忧心如焚之际,夏瑞蒂博士率领的顶尖医疗团队抵达了圣彼得堡。
这支南宫适在绝望中为司南召唤的队伍,最终却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们迅速接手了治疗,运用最先进的仪器和药物,稳定了南宫适的生命体征,对抗着他因巨大精神打击和身体透支引发的多器官功能紊乱。
第三天深夜,持续的高烧终于退去。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南宫适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很安静。守了一夜的南宫瑶刚被宫文骏劝去休息,只有龙亓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门边。
南宫适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仍未完全归位。高烧和昏迷耗尽了所有力气,连转动眼珠都显得吃力。他没有问自己怎么了,也没有问过了多久,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宫文骏轻轻走近,低声唤道:“适哥?”
南宫适没有任何反应,视线依旧固定在虚空的某一点。
宫文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紧。床头柜上,静静躺着一个吊坠。
他屏住了呼吸。
然而,预想中的激动或崩溃并没有发生。南宫适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那曾经照亮他生命的光,如今只映照出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
他看得很专注,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进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