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脂油旺,篝火很快毕毕剥剥燃起来,洞外风雨如晦,洞内火光赫然,明亮温暖。
张艮书搞到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他收拾好那条鱼,穿在一根粗树枝上,没有调料,就这样缺盐少油的烤上了。
我坚持让他先换衣服,他说他没关系,最后还是他们族长强行把鱼接过去。
他就在帐篷门口很快换好了,我回头不经意瞥见他身上不少淤青,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在车上,他系了安全带,是抓鱼受伤了吗?
闷油瓶很快烤好了,先取给我一段鲜嫩的鱼腹,然后三个人分了吃,还好这鱼够大,火候正好,吃起来不腥不燥,还有种鱼肉的清甜,吃完热食终于有了几分力气。
闷油瓶纯属话少,我是说累了,张艮书守着族长满脸的拘谨,一时间无人出声,安静的只剩下松枝炽燃。
我伏在闷油瓶膝上看火光,他垂下眼,手落在我背上轻轻拍啊拍,就跟催眠一样,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去不知多久,我突然醒了,发现闷油瓶支着脸颊也睡着了。
无人添柴,火光暗淡,而张艮书不见踪影。
外面雨势见歇,山鸟啼鸣,天气很快就会放晴。
我凑近去看闷油瓶,他应该也累了,睡梦中依旧蹙紧眉头,用心看了一会,才轻声喊一声,“小哥?”
听到我的声音,他马上醒了。
他伸手帮我顺了顺头发,“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摇头,“雨要停了,张艮书出去探路了?”
他嗯一声,慢慢伸直右腿,活动身子,我趴他腿上睡半天,估计半边身体都麻了。他也老实,姿势都不带动的,换我可受不了,于是两只手按上去帮他努力放松肌肉。
他按住我的手阻止,“……好了。”
“真的?”
他手一撑地想站起来,可腿麻哪有那么快能缓解,右腿一软差点栽倒,我连忙直起身抱住他,“慢点慢点!”
结果他就此趴在我肩上,半天不见起身,我知道他是在耍赖,心里有些想笑,反正左右无人,干脆抱紧了不想放开。
拥抱不就是为了弥补人类右胸腔没有的心跳,甚至我能清晰感受到彼此一呼一吸间温热的气息。
不必有什么动作,也不用多说什么,无限事,尽在不言中,他不说的,我都懂。
火光摇曳,余烬将灭,我随手拾起几根松枝扔进去,青烟复又袅袅升起,雨停了,我们该出山去。
我轻声问,“小哥,你好点了么?”
他没说话,只在我耳边轻轻咬了一小口,然后放开手,起身来拉我,随后洞口有人影一闪,是张艮书回来了。
他有些茫然,“族长,手机一直收不到信号,无法联系,也无法定位,我们需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去。”
闷油瓶听完皱起眉头,我看张艮书一身泥泞,应该走出去不短的距离,竟然还没有找到出山的路。
我想了想,“可能暴雨阻断了通讯,我们先往高处走,找到附近的信号塔,再联系胖子和小花。”
闷油瓶点头,张艮书也表示同意。
“之前下雨云雾很大,视线不好,我只能一一找过附近山头,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走远一点,可能会有发现。”
只能这样了,于是立即动手拆帐篷,收拾背包,再把篝火灭掉。
三个人从半山腰山洞出来,只见雨过天青云破,热阳微斜,满山草绿,百卉争妍,一派空山雨后清新景象。
闷油瓶确认方向,往左近寻了座高点的山崖,他先行一步去到山顶,留张艮书陪着我慢慢行。
下到山底,我终于看到张艮书那辆可怜的越野车,倾斜着埋在水里,半掩溪流半染泥,水面上只看得到一边破碎的车窗。
张艮书看得直叹气,“我还没开多久,里程数不到三万,都没出磨合期呢。”
我心里莫名有些抱歉,但让我赔钱是不可能的,虽然大家都在一辆车上,风险共担,车损免谈。
我转头问他,“新车啊,有没有车损险?”
“呵呵,不是我的,是张师的车,坏在这里,他可能会嫌理赔麻烦,不在乎。”
张有药的车,那跟我说不着,要没有他,我还不会冒雨走这一遭。
他解下背包扔地上,跟我说句,“你等我。”
然后下水走到车边,探身钻进去,我估计里面还有他的东西,这会儿都泡坏了吧,就坐在背包上等他。
过一会,他挽着袖子,带着泥水从车里爬出来,手里拎着两瓶水。
在小溪里冲洗干净,回身扔一瓶过来,跟我说,“喝吧,没打开过。”
张家人断水断食能撑好几天,我一介凡人确实有些口渴,还好吃的鱼肉里也有水分,还没有盐,差不多能忍忍。
仔细确认瓶盖确实还是密封的,应该没有污染,就拧开喝了一小口。
张艮书背起背包,晃动手中水瓶,“别舍不得,你放心喝,这瓶留给族长够了。”
他出来探路跑山,比我要辛苦,于是我拒绝了。
“你喝吧,我留一半给你们族长。”
他听了不置可否,顺手把水瓶插在背包一侧,走在我前面带路。
我之前看过地图,怀柔山区再大也不至于走不出去,毕竟我们有两个张家人,都称得上野外生存专家,吃喝肯定没问题,下过雨山中潮湿,夜晚住宿会麻烦一点,不过也就是在帐篷里挤一挤。
小花和胖子联系不到我们,肯定会尽快组织人手救援,我们也往山外走,比起沙漠和雪山,流落山里根本不算什么。
唯一麻烦的是张有药等不到我,会不会自己走掉了?我没料到不按他的剧本走,长生会变得这么麻烦。
心里又升起一股郁气,老子自在半生,凭什么如今事事都要依着他的安排,比起我,他更需要小哥,只要小哥在,张有药不会亏待我,更不敢让我死,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比我还紧张。
毕竟我圆满,他才能圆满,我危险,他不一定能活到第二天。
林间潮湿,山路难行,我走一会就累到气喘吁吁,头发晕眼发花,张艮书停下来,关切的问我,“你还好吗?要不我背你?”
我心跳得飞快,还有些头晕,就靠着一棵树休息,摆手拒绝,“那怎么好意思?我休息一会还能走。”
山丰林茂,一时看不到闷油瓶的影子,大白天也没办法用手电来发信号,我们只能循着他的痕迹前行,等他确认好方位回来会合。
“你真有种。”
张艮书笑起来,他替我拧开水瓶,示意我再喝两口,我一气喝了小半瓶,心脏更不安分的跳起来,心说坏了,难道是以前的毛病又回来了?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机翼轰鸣声,贴近山林,离得很近,似乎有直升机在山谷上空盘旋。
我扬起头透过树梢往天上看,难道是小花又动用了他的钞能力?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张艮书从怀里掏出一只烟雾棒,随手拉下拉环,红色烟雾腾空而起,他伸手架起我,又回到小溪旁边的空地上。
我无法反抗,到这时候我意识到这个人有问题,在北京地面上,能动用钞能力的除去小花,还有腰缠万贯的张有药。
我已经晕到站不住了,水有问题,还是大意了,我认栽。
弯下腰用力抠嗓子眼,试图把喝下去的水吐出来,我怎么忘了,这家伙最擅长迷药。
闷油瓶还没回来,我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虽然我不确定是否来得及。
浓烟滚滚的发烟棒就扔在石头上,烟雾穿过林间,笔直往上升去。
运气好的话,闷油瓶也能看到,但直升机肯定来的更快些。
已经模糊看到直升机上有人往下扔绳梯了。
“放心,是来接我的人,车上有GpS,可以卫星精准定位。我不说你敢相信吗?恐怕解老板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们如今不在怀柔,已经到了百里之外。”
瞬息百里,是虺蜴的手笔。
我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问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的父亲,是张金钱。”
我愣住了。怎么会?
张金钱的孩子不是小导游吗?
我瞬间想起当时在树林里,还有人影在等待小导游,难道会是他?
他转身静静看着我,“我是父亲留下来守护张师的最后一道防线。”
“是你?”我捏着自己额间,试图保持清明,“可我们,确定之前见过?”
我在高速公路才第一次遇见他,在那之前张金钱告诉我他的孩子我们见过。
“谁说我家只有一个孩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一次去雨村,就是风二河跟我呀。”
我的印象实在模糊了,原来另一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