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山？”
我只听说过走蛟，一时没明白，但见前方落石愈发密集起来，裹挟无数雨水植被竞相往下游走，仿佛石龙过境，再加上雨水瓢泼，根本无法看清前车到底怎样了，但愿胖子小花他们成功避开这一劫吧。
闷油瓶另只手按上张艮书肩膀，扭头往后看去，厉喝一声，“退！”
张艮书脸色惨白，立即开始倒车，这时侧面山坡冲下来的石头还在飞速滚落，又从水中溅起，也有不少砸中车身，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张艮书为了避让几乎擦着路边防护栏后退，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原来是山石滑坡啊，看来当初开通这段迂回山道，工程方不得已切断了一角顺向坡，并在路旁修筑石壁斜坡，用岩锚固定，确保土石不会松动，可能因为时间久了，岩锚生锈、拉力不够、页岩风化或是遭到外力破坏，再遇上暴雨，导致相当面积内大量崩碎的山石土壤被雨水冲刷下来，成了要人命的土石流。
这种落石滑坡现象在南方山区更常见，因为多雨多山，比如我从小就被长辈们耳提面命，雨季不进山，汛期不下河，可我没想到北方的山也同样危险，只不过一场大雨就能引发土石流，眼看着防护栏都要被涌动的水流和石头给推翻了，我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这条路应该修好没几年吧？”
张艮书两眼紧盯着倒车影像，随口应道，“是！山里边的温泉酒店，也就这几年才热起来的吧！”
开山修路这样的基础工程应该都经过地质院科学论证，并且会有人定期维护，这里并不算偏远，不应存在年久失修的可能，我眼皮一跳，难不成会是人为的？
于是贴在闷油瓶背上看出去，他回头看我，神情明显一愣。
借着闪电的亮光依稀能分辨护坡应该还是完好的，出问题的地方位于斜上方的岩层，看着好多地方都有破碎，正在一点点剥落。
如果是我要做手脚，可能会带着胖子在这里几十数百米内安设多个炸点，只等有车路过就定向爆破，落石瞬间崩落，一时还真不好躲避，这绝对是冲着要人命来的。
可惜对方没有收看今晚的天气预报，或者没有算到大雨会到倾盆的程度，我们车速根本快不起来，给足反应时间，才有机会避开落石，没有酿成车毁人亡的惨剧。
一瞬间，我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看来张有药这个孙子高低信不得了。
不怪我阴谋论，实在是我的生命里，绝少有真正的偶然，所谓偶然，不过是一场场未为人知的蓄谋已久罢了。
“小哥，张有药是怎么联系你的？”
我坐回来看向闷油瓶，他抬眼看我片刻，掏出手机递给我，我知道密码是我生日，随手打开信息，只有我和一个陌生号码跟他有过联系，点开却是一段乱码，应该是加密过的文字——这是张家的密文，没想到张有药也会用。
我根本看不懂，手机往前一送，闷油瓶马上读出来，“急！！！我已有线索，首都机场t3，一小时，过期不候。”
所以线索究竟是什么，闷油瓶也不清楚，他只是决定冒险一去，心里多少也存着疑。
退出一段距离，落石逐渐少了，看来我们已经离开滑坡区域，张有药的事先放一放，我当即给胖子拨过去，他隔了十几秒才接起。
“天真，你怎么样？！”
我听他喘着粗气，心头一紧，连忙回答，“我很好，你们呢？”
胖子小声骂了几句，我听到刷刷雨声响起，听着怎么像是下车了。
“我看不到你们！”
胖子嘴里像在噗噗吐着雨水，“呀呸……我们车玻璃碎掉了，车顶也敲破处，外面大雨，车里暴雨，他娘的！不过人都没事啊你别担心。”
我吐出口气，安慰他，“人没事就好，小花怎么样？不如你们先出山去，我跟小哥在后面被土石流堵住了，可能要先退回去。”
我翻着闷油瓶手机上的天气，雨要下到天明去，山道上全是碎石，在道路清理出来之前，我们过不去。
胖子可能被雨水浇透了，他呸呸两声，“……小花跟黑爷过来了，车先扔这，我们过去挤一挤，你们别急哈，先回别墅睡一觉，已经打过救援电话，天亮了我们再碰头。”
胖子没提去机场的事，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其实都无所谓，反正我和小哥是赶不到了，我甚至怀疑，这消息真是张有药发来的吗？
随后我听到小花询问的声音，他接过胖子手机，说话声有些无奈，“这边山区很少滑坡，你要相信我们大首都的基础建设，或许这次雨下太大了。你们确定耽搁了，不如让张爷联系下张有药，这属于不可抗力，问能不能缓一缓？”
车子一直在慢慢后退，还好这个时间点山道上并没有别的车，张艮书看离乱石远了，路边还算得上安全，就靠边停下，这是山间一处拐角，从我们的方位同样看不到小花胖子他们。
“如果我说这不是天灾，有可能是人祸呢？我们被人算计，只是我们足够幸运，躲过了。”
“那这手笔大了去了。”
小花深吸口气，有一会儿没接话，他也在想这是人为的可能性。
闷油瓶拿回自己手机，我看他飞快编辑了一堆英文乱码发出去，对面肯定能看懂，但不一定会回复。
这种情况下小花也没办法，他轻声劝我，“回去吧，回别墅，我在那里还留了几个人，他们已经在来接应你们的路上。机场我替你去，安心等我的消息。”
他和黑瞎子师傅暗地里跟张有药也有联系，还比我要熟络的多，我和小哥去得，他跟瞎子当然也去得，眼下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这时黑瞎子笑呵呵的插话，“放心放心，我跟着大老板去，如果老小子真在耍花招，师傅替你抽出他的脊椎骨串成手把件。另外还有胖爷在，相信我们三个的办事效率，你不在一定会事半功倍。至于你和哑巴，放下道德枷锁，享受二人世界。哦，你那还多一灯泡，给他伞，让他滚。”
“这是他的车，他能听见。”我捂着手机转过身，“如果这不是意外，那么机场恐怕也会有意外，你们一切小心。”
小花叹口气，“你也是，不过你身边有张爷在，我多少还能放心些。”
何止，我身边除了张家族长，还有一个会演戏的小张，但我相信回去别墅的路也不一定太平，可车停这里等待更是危机四伏。
兵分两路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挂断电话，看见张艮书回过头幽怨的盯着我。
“车上没伞。”
他看上去有些委屈。
“没打算让你滚，倒车回去吧，注意安全。”
闷油瓶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张有药是人是鬼已经不重要了，晓山青一定跟在他身边，就算他只是对暗算我们这件事保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也算是随波逐流的伥鬼一只。
我对这个人的不信任程度再次达到顶点。
山路只有两车道，还有没过小腿的雨水和散落的碎石，张艮书小心倒车，还是砰的一声撞上防护栏，闷油瓶再次闪电般伸手按住我，转头去看张艮书。
张艮书也回头，这次他的脸色特别难看。
我也发现了，不是他的车技不过关，而是山路出了问题，车头猛的朝天竖起，或者说，是车尾突然陷下去，如果不是被防护栏死死挡住，车子已经滑下山谷。
我没想到走山的连锁反应会波及到这里，应该是山坡应力完全被破坏掉了，在我们看到看不到的地方，山路就像麻花一样被拧的乱七八糟。
车子还在缓慢陷落，我急忙伸手去解闷油瓶的安全带，“小哥，我们快出去！车要翻了！”
闷油瓶摇摇头，按住我正在发抖的手，示意我看向车外。
漆黑天幕划过一道道耀眼的雷光，挟着疾风暴雨，霹雳虬舞，电光忽上忽下，照的四下山野一阵阵通明，头顶山峦像活过来一般，随着山石崩落，一点点昂起头，如蛇吐信，正在挑衅上天。
我惊呆了，问闷油瓶，“那是……什么？”
车头翘起，张艮书干脆双手放开方向盘，淡淡回答，“我说过了，是走山，有龙在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