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保心丹,咱家有两丸都要拿走!”
“在小凤那...你去跟那边拿!”毕氏开口。
“等会!”
戴先生却表情凝重,看向毕氏,低声道,“天王保心丹,是治心悸的猛药!”
“你下去!”毕氏突对那老妈子说道。
“当初!”
待人走后,戴先生又道,“当初公爷问了太子的脉象,我和老楼一致认为,太子爷将来.....”说着,他压低声音,“必死于心悸之症,所以才竭尽全力,耗费了无数名贵药材,制了三丸出来!”
“老楼还有所不知,但在下却知道!”
“一丸最多保十年....而其药剧毒,若是吃多了,恐怕不等心悸再犯,就出了别的病!”
“这么看来,太子现在已是突然之间病入膏肓,不然的话,老楼也不会说此药出来!”
毕氏眉头紧皱,“您是说,太子爷病得不轻?”
“没这药,太子凶险!”戴先生正色道,“公爷蒙受大难,若有献药之举...”
“没用!”
毕氏起身朝外走,苦笑道,“天下都是人家的,这两颗药算什么!”
“您别小看这药,救命的!”戴先生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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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
包敬满头是汗,“不跟您寒暄了,杂家得赶紧回宫复命!”
“太子爷如何了?”毕氏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脚步虚弱,却依旧相送。
“不瞒您说!”
包敬摇头,低声道,“从发病到现在,一直昏厥着!”说着,他看看毕氏,“你这是?”
“我....也心慌的不行!”
毕氏满头汗水,“刚戴先生看过,也是心悸,吓的!”
“哎!”
包敬叹息,“您保重!这事杂家也帮不上什么,就盼着曹国公好人好报吧!”说着,行礼道,“杂家告退!”
毕是看着包敬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虚弱忽收敛起来。
然后,她没带任何人,转身回屋。
“太子是不是病重?哎,夫人,使不得!”
戴先生刚起身,就见毕氏突然跪在他面前,顿时吓得他手足无措,“您这是....”
“您说了,我儿子对您有恩!”
毕氏抬头,正色道,“现在,是我让你还人情的时候了!”
“敢拼命的有多少人?”
曹国公府后宅,一片愁云当中,范从文看着小凤,正色开口。
小凤脸色煞白,紧紧的抿着嘴唇。
说来也怪,她本来都是大病得下不来床了,可此刻却突然之间,浑然没事一般,不但表面安抚住了府邸之中惶恐不安的众人,还能井井有条的处理家务。
这份绝境之中的品性,让范从文打心里钦佩。
莫说一个女人,就算是男人,谁能做到这样?
面对范从文的询问,小凤还没开口,李老歪抢着道,“家里头的老兵七十八人,庄子上还能召集出来二百多号!”说着,眯着眼环视一周,“都是跟着老爷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没有孬种!”
边上,那些或是蹲着或是站着的汉子们,齐齐无声咧嘴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嗜血。
但当他们那凶狠决然的目光,看向主位的主母小凤时,却又同时格外的柔和起来。
他们的命,随时都可以不要。
只要主母下令,他们就敢把京城杀穿,然后带着主人小主人杀出去!
“庄子上的不行!”
范从文摇头,“他们...不行!”
众人没说话,但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曹国公府邸当中的,都是跟主家生死与共的,而城外庄子上的....不好说!
“那就咱们这些人!”
李老歪在旁道,“把甲披上,家里还有马,只要杀出城就好说了!”
说着,他蹲在地上,粗短的手指头就在地面上画着,对其他兄弟们说道,“这边是北抚.....晚上摸进去救人出来不难。难的是怎么逃...少爷救出来之后,我带人假装护着少爷,纵马往死里朝通济门那边冲...”
“把追兵引过去,而后让少爷和夫人小少爷老夫人他们,悄悄的去水门关!”
“水门关的把总是咱家的人。”
“他奶奶的,你们几个狗日的,少爷上了船之后,你们一把火把水门关边上的船都给烧了。”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小凤开口了。
“我家里,当年我父亲的亲卫还有一百二十三个!”
她看着众人,“加在一块就是两百多人!”
“好家伙!”
范从文在旁心中暗道,“怪不得皇上猜忌这些开国公爵呢!邓愈都死了多少年了,家里还有这么多死忠!这二百多精锐死士放在战场上,他娘的两万人都啃不下来.....”
“给夫君定的是谋逆之罪!”
小凤说着,环视一周,决然道,“罪名坐实了,咱们李家还有我家...都全完了!”
说着,她正起身,忽然俯身行礼。
“夫人!”
曹国公府的汉子们吓了一跳,纷纷跪倒。
“万一失败....咱们都会死在京城!”小凤咬着嘴唇。
“我等这条命,早就是李家的!”
“主公有难,我等岂能苟活!”
“死就死,李家没孬种!”
小凤重重点头,而后忽然一笑,“说的对,反正就算不成功,大不了就一块死了吧!”
说着,她傲然道,“李家,只有战死的大丈夫,没有苟且偷生的三孙子!不能人家把刀都架在咱们脖子上了,咱们还得求饶!”
“不行!”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惊得齐齐下拜。
“老夫人!”
原来却是李景隆的母亲,毕氏道了。
毕氏站在门口,伸手没带一人,缓缓进来。
她的目光看着那些当年跟他丈夫出生入死的亲卫,低声道,“你们的家眷不要了?若是谋划不成,她们的结果如何,你们想过没有?”
其中一名亲兵错愕片刻,猛的跺脚,“小的这就去把媳妇杀了,省得她遭罪!”
“混蛋!”
毕氏骂道,“那是给你生过孩子的,难道你要连你儿子也杀了?”
“可少主有难,不能不救!”
李老歪眼眶子通红,“老夫人,谋逆之罪呀!”
“不成的!”
毕氏摇摇头,“不成的!”
说着,她拉着小凤坐下,“冲不出去的,就算能冲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往哪去?”
“母亲!”小凤咬着嘴唇,压抑着即将落下的泪水。
“我知道,那是你爷们!”
毕氏抚摸着她的头发,“生死你都愿意跟他在一块儿。他也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心里比你更急!可是...”
她环视一周,“咱们这么大的家,怎么办?小凤,你也有儿子呀!”
“母亲!”小凤呜的一声哭出来,“刚才我要进宫,都没让我进!”
“咱家外边现在没有锦衣卫围着,就说明这事有缓!”
毕氏笑笑,“我这老婆子,有应对的办法!你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办法!”
“母亲!?”小凤错愕的抬头。
“孩子!”
毕氏说着,从手腕上褪下念珠,挂在小凤的手指上。
然后抚摸着她的胳膊,又道,“你听我说....咱们女人活的就是这个家!假如,我说假如!李子没了,可是还有琪哥儿呢!你是不是要把他养大?”
“你嫁过来,是李家的人!”
“李家的活人你得管,祠堂里的祖宗们你也不能辜负!”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这就是命!”
“记得!”
说着,毕氏忽然用力的抓着小凤的手,“家里都交给你了!一时的痛快,不是人杰!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才是最大的艰难!”
瞬间,小凤的泪珠滚滚而落。
她跪在毕氏的面前,把头埋在她双腿上,哭道,“娘!”
“好孩子!”
毕氏亦是落泪,“难为你了....对不住!我这当婆婆的对不住你,老李家也愧对你。可是...都是命!”
两个女人的哭声,让屋内极其压抑。
曹国公府的家将们,也跟着暗暗的啜泣起来。
“老歪!”毕氏又道。
“小的在!”
“从现在起!”
毕氏决然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家!”
“啊?”
众人大惊,齐齐跪倒,哭道,“夫人....”
“就这么定了!”
毕氏起身,“今儿,你们就带着家眷搬出去,跟我李家断绝关系...”
“不!”
李老歪哭道,“我死,也死在家里,我死也不走...”
啪!
毕氏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下,众人都愣住了。
“我现在,以你们老主公李文忠妻子的身份命令你们!”
毕氏的目光,一个个的看过去,“活着...好好的活着!”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大步出门。
站在门外喊道,“来人,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给祠堂准备贡品!”
“还有,对外头说我病了,吓得昏厥不能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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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祠堂之中,烟火萦绕。
毕氏盛装跪在李文忠的牌位前,双手合十,满脸泪水,“这个家....要完了!儿子被定了....谋逆的大罪!”
“皇上起了杀心了!”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的保全咱们这个家!”
“保全不了大儿子,得保全老二老三还有咱们的小孙子呀!”
“我得让他们都活下去.....”
“你别怪我!”
念着,毕氏重重的叩首。
而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双肩颤抖,但手却极稳。
打开塞子,把里面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她笑着擦去嘴角残留的液体,“保儿哥哥,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