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南方边镇那几份语焉不详却暗藏机锋的军报,像几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了叶明喉咙里,不致命,却让人不适。
他知道,这是某些人对朝局新格局的试探,也是对新政无声的抗议。
“重北轻南?”叶明站在兵部值房内,凝视着地图上南部蜿蜒曲折的边境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北境所面对的,是西羌那支精锐无比的骑兵,这可是关乎国家门户安危的大事,自然需要着重投入兵力和资源。
相比之下,南方的所谓“匪患”,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疥癣之疾罢了。这些“匪患”,往往只是地方守军为了向朝廷索要更多的钱粮而编造出来的借口而已。
然而,如今他大力整顿北境,编练新军,这一举动显然触动了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于是,有些人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叶明并没有立刻发作,他深知冲动行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相反,他不动声色地调阅了近五年来南方各边镇的军费开支、剿匪战绩以及将领履历等资料。
经过一番仔细的查阅和分析,他果然发现其中存在不少猫腻。吃空饷、虚报战功、甚至与地方豪强暗中勾结、养寇自重的现象,在某些镇所简直是触目惊心。
“哼,想给我上眼药?”叶明心中冷哼一声,“那就别怪我把这些脓疮彻底捅破!”
叶明心中有了计较。他并没有直接上书弹劾,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引发南方将领的集体反弹。他选择了一条更迂回也更狠辣的路子。
他先是借着兵部右侍郎的身份,以“统筹全国防务,核查各地军备”为由,向李云轩上了一道奏折,请求派遣兵部精干官员,组成巡查组,分赴各地边镇,特别是近期“匪患”有所抬头的南方诸镇,实地核查军备、兵员及防务情况。理由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李云轩正欲借叶明之手整饬军务,自然准奏。
同时,叶明秘密联系了大哥叶秋。叶秋在北境与西羌、以及境内一些不安分的部族打交道多年,对于如何甄别“真匪”与“假匪”,如何对付那些兵匪勾结的勾当,经验丰富。
叶明请他以私人名义,选派几名机敏可靠、熟悉南方情形的老部下,以“探亲”、“游历”等名义,先行潜入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边镇,暗中收集情报,为后续的官方巡查打前站。
“南边那些家伙,就是欠收拾!”叶秋在回信中一如既往的直爽,“放心,老子派去的人,都是摸哨探营的好手,保准把他们的底裤颜色都查出来!”
安排完南方之事,工坊那边的潜在隐患叶明也没有忽视。
他再次加强了工坊的守卫和内卫监控,并让大管事以“提升工匠待遇,凝聚人心”为由,提高了所有工匠的薪俸和福利,尤其是对那些关键技术岗位的工匠,更是给予了额外的津贴和尊重。
同时,设立了一个匿名的“建言箱”和举报通道,鼓励工匠反映问题,并承诺对有价值的建议和举报予以重赏。
他要从内部筑牢防线,让外人无机可乘。
就在叶明忙于应对各方暗流时,一封来自北境的家书,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信是叶秋写的,厚厚一沓。前面依旧是那熟悉的、粗豪中带着关切的语气,询问京城情况,叮嘱他注意身体,别累垮了。后面则笔锋一转,带上了几分得意:
“明弟,你搞的那个‘军功授田’,真他娘的是个好法子!如今北境这边,当兵的嗷嗷叫,训练起来都不要命!”
“前几日,一小股不开眼的马贼想来打秋风,被下面一个刚分了田的哨长带着人追出去百十里,愣是给全歼了!那小子回来还说,正好用贼首的脑袋给自家新田添点肥力!哈哈哈!”
“还有,你让试着搞的‘边贸集市’,也弄起来了。一开始那些羌人部落还畏畏缩缩,拿些皮子、牲口来换咱们的盐巴、铁锅、茶叶。”
“现在看咱们守信用,不欺负人,胆子也大了,交易量翻了好几倍!有几个小部落的头人,私下还来表示,愿意接受咱们的‘羁縻’,只求能安稳交易。我看啊,这比动刀子管用!至少,边境上消停多了……”
看着大哥信中所描述的北境新气象,叶明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强军不是为了无止境的征战,而是为了赢得和平发展的空间。用利益和文化纽带将周边部族逐渐吸纳、融合,远比单纯的军事征服更持久、更有效。
“大哥做得真好。”叶明轻声自语。叶秋或许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计谋,但他有着军人最朴素的直觉和执行力,更能以诚待人。北境的稳定与开拓,大哥功不可没。
家书的最后,叶秋还提了一句:“爹一切都好,就是念叨你,说你现在官做大了,事儿更多了,让你别光顾着朝廷,也得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看到这里,叶明不由失笑,心中却是一片温暖。无论他在外如何翻云覆雨,在家中,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父兄惦记的儿子和弟弟。
他将家书仔细收好,仿佛那薄薄的纸页有着千钧之重,能赋予他无尽的力量。
南疆的隐忧,朝堂的暗箭,工坊的挑战……这些固然棘手,但并非无法克服。只要北境稳固,新军强大,工坊进步,家中安宁,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去面对一切风浪。
他走到案前,铺开信纸,开始给大哥回信。
他要将京中的情况,自己的打算,以及那份来自家人的温暖,一并寄往那遥远的北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这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漩涡中,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的亲情,便是他最珍贵的铠甲与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