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我那个当过兵的老叔,在前一晚初初听闻他的大侄子,也要走向当兵这条道路时,还把自己喝得烂醉。
不仅如此,他还借着酒劲儿,好好地痛哭了一场。
一边哭,还一边哀怨着:“哎,我大侄子怎么能去当兵呢?好模好样的,非要去遭那个罪干嘛?干啥还不能活着了?”
虽然传言里都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但我始终想不明白,我那个当过七年兵的老叔,往日的言语里,后悔的明明是从部队里早早地转业了才对。
怎么就会对我当兵一事,生出如此大的抵触情绪呢?
时至今日,站在人性的角度,再结合着许多过往细节去考量的话,我的结论是:“老叔应该如我一样,灵魂深处中,也有着某种‘表演型人格’的存在!”
毕竟血脉相通,难免会有相像之处。
那一天,是我爸爸家的这些亲戚,第一次为我的事情,聚到了一起。
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的晚宴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出现在妈妈的“邀请”名单里。
关于给了我“姓氏”的那一撇子亲属,就像不存在了一般。
等到七年之后,我结婚的时候,妈妈再想邀请他们时,却因为种种原因,一个都没能到场。
人生的唯二的重要场合里,每一次我都缺了一半的祝福。
“欢送”我的晚宴上,是我第一次在那种无比正式的场合下,于亲朋好友的面前发言。
密密麻麻的五十桌宾客,属于我的却只有一桌“群演”。
看着被长辈占满的局面,我由衷的说出了这样一席话:“感谢大家于百忙之中,参加我的当兵宴会。回顾往昔的一幕幕,我曾经犯下了很多幼稚的错误。好在我始终都有一群亲友团们,也即是在座的你们,在我的背后,支持我,保护我,同时又不断地鼓励着我。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托底,我才可以拥有一次又一次的改正的机会。尤其,是我的妈妈。她这半生,并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拉扯这么大,从没差过我的一口吃喝。别人有的,我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极力让我去拥有了。谢谢你,妈妈!”
说完这些,我给同样随我站在台上的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实原计划,我是打算跪下磕一个的。
可转身的一刹那,我还是没能真的跪下去。
然后,我转过身,继续对着满座的宾客,缓缓说道:“我知道,没有在座的你们的帮助,仅凭我的妈妈,很难做到这些。因为你们,我很羡慕她。但同时,我也非常羡慕我自己。因为她拥有你们,就等于是我也拥有了你们!无时无刻不令我骄傲着的,伟大的亲友团们!”
语罢,我同样又对他们,深鞠一躬。
最后,我承诺道:“今天起,同样被你们拥有的我,也将是个成年人了!我希望,今天之后的我,也可以如你们一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所以今天起,也该轮到我去努力,让在座的你们,为拥有我而骄傲!”
最后,我又鞠一躬。
徜徉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那感觉令我十分着迷。
虽然我的言语里,只有一半的真实。
但我却是问心无愧。
从小我就知道,成年人,也即是大人们,只喜欢会“说谎”的孩子。
可只要大家能够开心,不过是撒个谎而已,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漂亮的发言,便可洗刷掉一切“耻辱”。这纠错的代价,似乎也太小了些!
但我话虽假,感情投入的,却是真挚。
如果会说谎,也将是“出息”的一部分,那么必须要“出息”的我,心甘情愿地去冒那“被狼吃”的风险。
归桌后,二舅率先提杯道:“天涯一席话,说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孩子犯多少错,也永远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都不去原谅,还指着谁去原谅?”
妈妈亦有些哽咽道:“别说你了,那一躬鞠的,把我眼泪也整出来了!”
众人同饮后,纷纷附和道:“天涯错不了!从小就懂事!现在长大了,要去当兵了,更懂事了!”
我坐的那一桌,基本上全是至亲。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赞美,是诚心的。
只是我无法理解,难道所谓家长要的,真的就只是一个“态度”吗?
如果“听话”、“顺从”,才算是“孝顺”的话,那当初,他们为啥不去养一条狗呢?
干嘛非得生一个有自己的认知与思想“孩子”?
而他们煞费苦心地付出,真的就只是为了将这个孩子抚养成狗吗?
我还是从前的我,一点没变。
就只是因为当众鞠了三个躬,便重新回归到了“懂事”的序列!
虽然这结果,早在我精心准备今晚的“发言”时,便已猜到。
而这一切,又确实是我的目的之所在。
只是当“它”果真呈现在的我面前时,我多少有还是感觉到了些许滑稽!
又随着大家推杯换盏了一阵后,心情大好的妈妈,主动对我提议道:“去跟你的那些同学们,也好好道个别吧!别在这里陪着我们了!”
得有此令,我如获大赦!
倒不是我有多想与“群演”们“对戏”,实在是我的心中,突然有了新的决定。
除了大帝外,张鹏带来的人,多数都是曾被我“罩过”的小弟。
刚于“众星捧月”的位置坐下,大帝便传来了婷婷的消息:“她说今晚在阿雯那里等你。一会儿这边散场了,你要是想见她的话,就给阿雯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我便有了“生理”反应。
我那寂寞了许久的身体,很想上她。
可我的心里,却很抗拒见她。
最后的最后,我不能再给她留有任何“念想”。
而这一次的我,选择了遵从本心。
摆手拒绝后,我便开始了与“群演”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可笑的是,除了这桌“群演”外,在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生节点上,这一整个觥筹交错、宾客满棚的饭局里,竟无一人,再真正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