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伦河是一条大河,是十万大山内的第一大河,在大山内有无数的分支和河岔。
怒伦河也是一条十分危险的河,水面之上水流湍急,有无数的激流险滩,到了很多地方则忽然流入地下,成为无比凶险的地下河。
即使是某些相对平稳的水面下也许就隐藏着凶残强大的妖兽和怪物。
顺着怒伦河再往南行,十万大山内的各种凶险只会有增无减,以元婴修士的道行过去,不说肯定陨落吧,至少也是十分凶险。
留客峒以西三十几里,就是怒伦河的河岸。
此时在河畔的几座山峰之间一场同样血腥残酷的激战正在进行。
姬南等人终于追上了慌不择路的春熙堂突围修士。
剑吟刺耳,刀光乍起。
山峰间两道身影化为幻影,姬南化为数十个身形,左折右转,剑招变幻,看不出哪一个是真身哪一个是假影。
而勾纪也是如此,飘忽无定,满天刀光,如水中的游鱼,一个转身潜入深处不复见。
两人旗鼓相当,剑法轻灵,刀法飘逸,远看分不清是在相斗还是相舞,但其中的杀意、凶险和怨毒却怎么也无法掩盖。
……
高空处,一道刺眼剑光亮起,令下面大山内的树木生起无数道波涛。
九剑楼第五剑的至高剑诀里,也有一个涛字。波涛、浪涛,在波浪滔天中生出无数朵剑花。
两百余年前,此剑法第一次被某个落魄剑客在波涛大海中感悟而得,在一些人眼中,与傻子捡到一个木棍也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剑客的境界越来越高,在剑楼里的排名越来越高,剑法的名气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是九剑楼排名第五的剑术心法。
只是修行界对这位剑客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性格阴冷、睚眦必报、做人小气,毫无仙家风范。
最近数十年,他一口气收了二十几个亲传弟子,在九剑楼里成为一个重要的剑脉。
剑光照亮夜空,层层叠叠的剑意,像是潮水相互叠加无穷无尽。
但是一团仿佛能烧万物的黑色火焰和一把诡异的黑剑,围住了明亮的剑光,让明亮剑光左冲右突无法突围,将层叠而来的剑意消于无形。
“别让他逃了。”芙茹手中掐指不断变化,各种巫法印诀诡异而高明,黑色火焰仿佛来自幽冥,凭空而生,瞬间即至,焚神烧魂,哪怕有一丁点沾身也必定讨不了好。
一身皮甲的有义身法飘渺处如云若烟,似无半分可着力处,可暗黑色细剑却灵动如毒蛇一般,寻到一点缝隙就要狠狠钻入,夺人性命,无数条若隐若现的毒蛇,织成了一张网。
只是此刻的有义衣甲上到处都是裂口,隐隐可见血迹。
被围困在中间的杨暖暖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完全超越了众人对所谓剑道的理解范畴,倏乎间前进倒退数十丈,在满天真或假的剑光里,波涛汹涌无穷无尽的剑意隐于无形。
虽然被二人围困在中间处于下风,却怡然不惧,趁机砥砺剑意。
芙茹和杨暖暖两人的修为境界在伯仲之间,一个擅长远攻,一个擅长近战,但是如果想要真正留下另外一方,就必须得另有个人死死缠住对方。
……
隔着两个山峰,接连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振鸣声。两个强大霸道男人正在生死相搏。
从空中跃下的观虎,霸道的一锤锁死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算准面前的中年汉子无论往何处退去,依旧无法完全避开。
中年汉子也没有避让,因为他知道自己避不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柄铁锤夹带的杀意。
秦九浓若墨蚕的双眉骤然挑了起来,眼睛散出一丝厉狠情绪,双脚啪的一声陷入坚硬的石质地面,沉腰屈膝,将全身的修为尽数递至铁戟。
仿佛能锤烂大山的铁锤与泛着金属质感的铁戟,在山谷之中相遇。
霸道强大的气息,直接将山谷中的天地元气撕扯成无数的湍流,树木残枝飞溅。窒了一窒,然后山谷里才有声音出现,声音如同一道响雷。
霸道的两股气息相撞,直如两座大山相撞,但是却只有秦九脚下的小半山峰轰然垮塌,竟是几乎没有一丝力量外泄,而是准确地锁死了彼此,将力量全部灌注到对方体内,交手的那两人肉身已经强到了何等样的境界?
两个身影,在空中和山峰间高速游走,只能凭借锤戟相撞的巨大声音,才能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两个都是心性坚韧之人,均把各自的肉身和力量锤炼到了极致,既然无法回避,那么便努力把对方打死,这是两人自幼修行时就有的战斗理念。
三个人本来是被龚茂洺安排看守的小六的,如今被仇敌追上,只能拼死一搏。
……
河畔的一处山崖之上,清欢、乐之、孔阳,正在山间树林中奔突,七八个春熙堂修士正在围攻他们。
还是少年模样的清欢身躯由影雾组成,尽管凝练之极,实际上仍是有形无质。狭长的凤眼雨夜中摄人心魂,双眸中忽明忽暗的绿火蕴含着最精纯与深厚至极的阴沉气息。
白皙的小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却绝无半点暖意和生机。
清欢双手不停地变化手诀,每一个手势完成,身周就会凭空现出一柄由白骨凝成的巨大兵器,或刀、或剑,或斧,然后带着猛恶无比的威势,一柄接一柄,飞旋着向面前的敌人斩去!
乐之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黑袍之外更凝聚着一股黑雾和死气之中,到得放手厮杀的这一刻,众修士才发现,这个黑袍怪物手中的刀,要远比他的外貌呈现出来的更可怕。
本就是被拼接起来的怪异身体,与常人无异的双手手持长刀,大开大合,趋进如风;两侧肋下又探出两条稍短的胳膊持着两把短刀,轻灵沉着,一快一慢两种刀法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给人的感觉极其古怪,对战之人十分不舒服。
孔阳在黑暗雨夜里狂舞的身影似猿、似猴、又似疯魔,罩着头的黑袍被风冲开,竟是一只张长满了毛的脸,似人又似猴,那小小的身影握着两把短刀,贴身缠斗专挑下三路,一味狂攻,分毫不顾自身安危,每一下都是以己伤换敌命,众修士在狂奔躲闪中左支右绌,最后几乎要俯下身体来应付对方的刀锋。
山上的仙界和山下的江湖,比武厮杀有各种各样的术法个路数,然而绝少这类不入流专攻下三路的攻势。
修士们一个个腾云驾雾,更不会有人研习这类功法。
孔阳的刀法明显是配合他的身材和体征专门设计的一路刀法。
这股春熙堂修士本就是前段时间作战时负伤,在营地中正在调息养伤。
先前众人逃亡,被姬南等人追上一轮厮杀,虽然人数较多,也不过与姬南等人战了个有来有往的局面。
此时一名扎须修士正一刀将孔阳劈飞,步伐如影随形,一刀接一刀地劈了过来,到得第三刀上,孔阳正招架不及,乐之的刀从一旁硬生生地格挡过来,另外一名持剑修士犹如鬼魅般从一旁杀来,一剑斩在他的身上,鲜血飚飞。
黑袍之下的乐之目光凶戾,以命搏命,全力挥出的刀锋迅速而又沉重,与扎须修士的手中长刀的碰撞犹如飓风撕卷一般,噼噼啪啪的几乎形成一片外人难以进入的可怕区域来。
持剑修士低头避开清欢打来的一道绿火,正要与扎须修士合击乐之,一箭如电飞来,插在持剑修士的后背,然后一道火焰无声无息出现,让修士的血肉衣衫俱烧作飞灰。
四五十丈外的半空中,南风将手中弯弓放下。护住了身后惶恐不安的少年小六。
刀锋划过敌人的身体,有时也划过自己的身体。
孔阳随着乐之和清欢在充盈着敌意的山林中冲杀。
孔阳记得,有过那么的一段时间,受伤犹如每天吃饭一般正常。
他不记得他是怎么来到那个茅屋的,那时候孔阳的年纪还小,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从那片森林里生存下来的,只是依稀记得是和很多的猴子在一起。
那个身材单薄矮小,在他心目中却无比高大宽厚的老人带着他来到那间茅屋,他第一次吃到了热乎的食物,穿上了破旧的衣袍,老人还教授他武艺。
茅屋里住着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哥哥。老人经常拿着小刀给哥哥接上奇怪的东西。哥哥长相比较奇怪,但是一点不耽误对他的关爱,经常背着他在山林里奔跑玩耍。
那段时间他们也是经常吃不饱的,多数的时候,他们在与那片山林里的野兽相争,老人偶尔会外出很久,只有他和哥哥两人去和野兽厮斗,也有的时候,他们在争斗中败下阵来,被野兽追得跑出很远。
老人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他们带回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些他们没见过的稀奇物件。
闲暇时刻,老人也会教哥哥和他辨认一些草药,也会教他们认识一些奇怪的符号,老人说这叫文字。
他慢慢地长大了,可以自己去打猎了,食物也会越来越丰盛,老人出去的次数也减少了,好像在惧怕和躲避什么。
老人有时会给他们讲大山外面的世界,他也会觉得这灰黑色的大山之外里还有着灿烂的光芒。
老人经常叫他和哥哥互相打斗厮杀,而且必须拼尽全力,有时候把哥哥打得鼻青脸肿,有时候被哥哥打得头破血流。
老人总是冷漠地看着他们相互厮杀,而后冷漠地教导他们如何改良搏杀的技巧。最后再给他们治疗伤势。
三个人就这样奇奇怪怪而又相互依存着生活着。直到有一天他俩外出回来,老人彻底地失去了踪迹,而茅屋也被烧掉了。
他和哥哥两人走出了那间山林,与周围的人族开始接触,他们并不受到欢迎,总是遭到驱逐,甚至是弓箭的招呼。他们经历了很多的厮杀,他俩也没什么好的武器,唯一值得称道的,他们几乎总是能获得胜利或者逃出追捕。
……
狼狈的身影在人群中冲撞奔突。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将视野也染成了猩红色,敌人的刀剑划过身体时带来的痛苦持续冲击着他的大脑,好在他的忍耐力足够强。
前面的敌人,有人在逃跑,还有人冲过来,挥舞着燃烧着火焰的大戟从背后呼啸而来,他下意识地伏地躲过大戟,旁边的乐之用一长一短两把刀锁住了大戟,趁着对方还没能挣脱的一息时间,孔阳凭借着多年的默契,翻身双刀挥舞,将这持戟修士的大腿劈成了三截,然后再一翻身,将短刀狠狠地扎进惨嚎修士的脖子!
好久以前,哥哥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犹豫了好久然后带着他往一个方向走,然后他们就和一个尸魔相遇、争斗,尸魔要比他们遇到过的所有敌人都厉害。
那次他俩是死里逃生,要不是遇到那个奇怪的人,哥哥差点就死在那个山洞里了。
然后哥哥就说要报恩,他不懂这些,哥哥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名叫清欢的有趣少年,从此和他们厮混在一起。
“吼吼——”
奋力厮杀,口中低吼着,孔阳又将一名被清欢的术法攻击踉跄倒退的修士抹了脖子,本来应该喷射的鲜血一瞬间被手中短刀吸得干净,短刀与他身体的连接愈发亲密。
一路行来,三人与乌越部、与各种凶恶妖兽和其他敌人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相处愈发亲密,配合愈发默契,他对清欢口中大山外的天地愈发的向往。
“快走……”乐之喊道。
“躲开——”清欢同时喊道。
雨夜中,清欢转身猛冲,一只手推起孔阳的身体,另一只手中绿色光团猛地一亮,朝着后方挥去。
一个矮小的修士大踏步走持刀砍来。
绿色的光团和白色的电光相遇放出耀眼的闪光。清欢的身体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邪异的微笑还在,只是脸上微微白了一点。
鲜血飚飞,一箭转瞬射来,正中矮小修士的肩膀,修士惨叫着倒进了草丛中。
南风的弓箭对众人的威胁太大了,一名春熙堂修士一挥拂尘,舍下清欢三人,向着半空中的南风冲去。
一道身影从不远处奔来,跃起朝着这名修士撞上来,两人在冲撞间落在地上,朝着黑暗的草丛深处翻滚过去。这样的翻滚中,景坤还不忘将手里包裹着符箓的火油罐扔出去。
下一刻,只听“轰——”的一声响震动了地面,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火油喷薄而出。
木屑、石屑飞舞。有身影被那气流冲了出来,翻滚在山路上。叫骂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