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回到房中,却无睡意。
他取出从密道带回的图纸,再次仔细研究。
之前在山庄密道时,注意力在图纸上的火药埋设方案,并没有细问黄药师所言之意。
“黄岛主说是公孙止下的战书......”杨过眉头紧锁,望着手中图纸喃喃自语:“这公孙止,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正思索间,小龙女推门而入:“过儿,你怎么还不休息?”
“龙儿,你看,”杨过将图纸递给她:“黄岛主说这是公孙止下的战书。”
“他为何如此?”小龙女看着复杂的擂台结构,眼中满是不解,“他若真想报仇,暗中对你下手不是更好?”
杨过沉思道:“或许......他是想激将我与他一战?”
“激将?”小龙女摇头,“用毒药和火药,这可不像是要堂堂正正一战啊!”
杨过苦笑:“龙儿说得是。公孙止行事诡异,实在难以揣测。”
他收起图纸,握住小龙女的手:“不管他有何企图,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小龙女靠在他肩头:“过儿,我不管他多么阴险狡诈,我只要你陪在身边。”
顿了顿,又问道:“过儿,你在梦中可曾经历过今日之事?”
“并没有经历过此事,”杨过摇头叹息,“自打先前我做出不同的抉择,眼下的一切都已大不相同。”
小龙女柔鬟垂颈,“未知才会让人感到恐惧。”
“放心,”杨过轻吻她的额头,“如今咱们已获知他的阴谋,只要应对得当,不会有事的。”
“过儿,你是有了应对之策?”
“嗯!不错!”
“龙儿,你听我说......”
次日晨光微熹。
襄阳城郭府后院的地窖内,顾子明被铁链牢牢锁在石柱上,脸上还带着昏睡穴被点后的茫然。
虽然已经定下提前摧毁对方火药的计划,但黄蓉却想从顾子明口中套出更多消息。
一大早便拉着杨过几人前来地窖审问顾子明。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几盏油灯将众人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醒了?”黄蓉手持油灯凑近,灯火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顾先生睡得可好?”
顾子明眯着眼适应光线,待看清眼前众人,脸色顿时煞白。
他下意识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哪里挣得脱?
目光扫过杨过冷峻的面容、黄药师淡漠的神情,最后落在周伯通那张满是好奇的老脸上,喉结滚动了几下。
“别白费力气了。”黄蓉将油灯挂在墙上。
顾子明瞳孔微缩,却强自镇定道:“黄帮主何必多此一问?昨夜杨教主不是已经......”
黄蓉声音清脆如裂帛,“我只是好奇,公孙止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值得你为他卖命?”
地窖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顾子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黄帮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
“不过是个弃卒?”黄蓉突然开口打断,又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金刀门顾子明,字子瑜,外号惊鸿刀。”
“自嵩山一战过后,便音信全无,这些年来你东躲西藏,没想到竟投靠了蒙古人。”
顾子明闻言身子一震,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他想不到黄蓉竟会道破自己的出身来历。
杨过与黄药师交换了个眼神,显然也是首次听闻此事。
此时的杨过并未想起,眼前的顾子明,便是当初在少室山被自己喝退的持刀之人。
“你...你怎会...”顾子明声音发颤。
黄蓉轻笑一声,“说起来,金刀门与丐帮也算有几分交情。”
周伯通突然蹦到顾子明面前,鼻子几乎贴到他脸上:“哎呀,想不到你这小子看着斯文,原来也是个练武的!”
“周大哥且慢。”黄蓉拦住周伯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顾先生是读书人,咱们要以理服人。”
黄药师冷哼一声:“蓉儿何必与他废话?让为父用'碧海潮生曲'伺候,保管他连三岁尿床的事都交代干净。”
“爹,那太费工夫。”黄蓉转向顾子明,声音忽然转冷,“直接用移魂大法便是。”
“我只问你几件事:公孙止在南阳的火药藏在什么地方?”
“英雄大会上他还安排了什么后手?”
“你又是何时投效的蒙古人?”
顾子明闭上眼,喉结滚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下......”
“哎呀!烦死了!”周伯通突然跳起来,“这样问三天也问不出个屁来!看我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让我的小宝贝们陪他玩玩!”
杨过定睛一看,只见瓶中竟是十数只通体晶莹的玉蜂,振翅声隔着瓶壁清晰可闻。
他顿时想起当初在重阳宫,周伯通诱使玉蜂蛰刺赵志敬的情形,不由莞尔:“老顽童这法子倒是别致。”
“周伯通!”黄药师皱眉,“你可别闹出人命!”
“放心放心!”周伯通已经拔开瓶塞,吹响口中的竹笛。
玉蜂闻声飞出,在空中盘旋两圈,竟似听得懂人言般齐齐朝顾子明飞去。
顾子明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小虫落在自己裸露的手腕上。
下一刻,钻心的刺痛从皮肤直窜脑门,他\"啊\"地一声惨叫,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才一只呢!”周伯通拍手大笑,“怎么样?这滋味不错吧?”
黄蓉眼中精光一闪,趁势逼问:“顾先生,玉蜂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你若老实交代,我立刻让他收回玉蜂。”
顾子明痛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得发白。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昨夜已经招供,为何今日还要再度审问。
又一只玉蜂落在他脖颈处,毒针刺入的瞬间,他整个人如虾米般弓起身子,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
“我说...我说...”顾子明终于崩溃,他此时只求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想到此处,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公孙先生确实去了南阳...但具体藏身之处...在下真的不知...”
黄蓉眯起眼睛:“嗯?”
玉蜂又落下一只。
“啊!等等!”顾子明惨叫连连,“我只知道这么多...在下也是到了襄阳才被他招到身前听用......”
黄药师突然开口:“那些火药藏在何处,又是如何运输的?”
“在...在使团中,由大军押运....”顾子明喘着粗气,勉强压抑着身上的痛楚。
黄蓉与父亲交换了个眼神。
难怪使团能大摇大摆运输如此数量的火药!看来在朝中,果然是有人与蒙古国勾结!
“公孙止在英雄大会上还有什么布置?”黄蓉继续追问,同时示意周伯通暂缓玉蜂攻势。
顾子明汗如雨下,断断续续地开口回答:“除了擂台下的火药...还有...还有那毒药......我只知晓这两种手段...其余的在下实在是不知...”
黄蓉盯着顾子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公孙止为何要将火药布置图和下毒计划透露给我们?”
顾子明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在下不知...”
“嗯?”黄蓉眼神一厉,周伯通立刻吹响竹笛,玉蜂再次振翅。
“等等!我想起来了!”顾子明惊恐大叫,“公孙先生曾说...要让你们...明知是陷阱也得跳...”
“还说...还说这是...心里战术....”
黄药师突然长身而起,青袍无风自动:“好个公孙止!这是阳谋!”
杨过也瞬间明悟,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公孙止根本不怕计划泄露。
因为他算准了英雄大会势在必行,即便明知有诈,群雄也不可能临阵退缩!
“还有一事...”顾子明气若游丝,“公孙先生...已得知了火药制造之法.....”
“什么?”杨过勃然变色,“他是从何处得知的制造之法?”
顾子明被剑气所慑,险些吓得失禁:“在下...有一凌姓朋友,精通火药制造...”
在场众人,早已在燕长风口中得知凌家兄弟精通火药制造。
如今听顾子明交代公孙止已掌握制造之法,不由暗暗担忧,此前引爆火药阻止公孙止的计划,只怕是难以奏效了。
杨过脸色剧变,继续追问,“你那凌姓朋友,现今在何处?”
“在梁山水泊...阮家兄弟便是...是凌兄介绍的...”顾子明也不隐瞒,只求少受些痛楚。
燕长风听后,顿时脸色剧变,当即便要开口追问。
此时,杨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燕兄弟,稍安勿躁,你在一旁静静看着就是!”
燕长风一脸惊讶地看着杨过,随后点头示意。
黄药师目光紧盯着顾子明,继续追问,“那你与阮家兄弟是如何达成的交易?”
“先生许诺,事成之后...水泊...水泊可割据一方...”
黄蓉消化完顾子明所讲述的内容,心念一转,又问道:“阮家兄弟的水鬼何时到襄阳?”
顾子明嘴角抽搐,“一年后到南阳听命。”
只是他心中想着,你们不是都已知晓吗?为何还要折腾我?
黄药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除你之外,谁能联系上你那凌兄与阮家兄弟?”
“在下只是奉命传话......”
此时,杨过向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同时传音周伯通,让他不要出声打断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黄蓉与黄药师虽是不解,却也悄然颔首回应。
随后,杨过解开束缚顾子明的锁链,将他扶到桌前坐下。
“顾先生,”杨过给顾子明倒了杯茶,“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公孙止大势已去,何必为他陪葬?”
顾子明冷笑:“杨教主不必费心。顾某虽非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知道忠义二字。”
“忠义?”杨过嗤笑,“助蒙古人残害中原武林,这也叫忠义?”
顾子明沉默片刻,低声道:“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好一个各为其主。”杨过逼近一步,“那你可知道,公孙止为何要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
“不是因为你废他武功......”顾子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想要报当年之仇?”
“那只是借口。”杨过冷笑,“真正的原因,是他怕我揭穿他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杨过压低声音:“公孙止根本不是汉人,他是金国余孽,潜伏中原多年,就是为了挑起宋蒙大战,好让金国复辟!”
“什么?!”顾子明大惊失色,“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杨过冷笑,“你以为他为何处心积虑要杀我?就是因为我知晓他的秘密!”
这套说辞是杨过临时编造的,但说得有鼻子有眼,顾子明将信将疑。
“你若不信,”杨过趁热打铁,“不妨想想,公孙止这些年所作所为,哪一件是对汉人有利的?”
“他一心想要挑起宋蒙两国爆发大战,其中目的难道还不明显吗?”
顾子明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是内心已经信了几分。
“公孙止自己逃去了南阳,却弃顾先生于险境不顾,”杨过瞥了一眼顾子明的神情变化。
继续加码:“顾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跟着公孙止只有死路一条。”
“不如弃暗投明......”
顾子明长叹一声:“杨教主,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公孙止的藏身之处。”
“我真的不知道。”顾子明苦笑,“杨教主,你该知晓先生他性格多疑,是从来不会将行踪告知他人的。”
“不过......”
杨过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少林负责采购的药材也将运送到南阳,”顾子明眼角余光观察着杨过的表情变化,“以在下看来,南阳应该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据点。”
“那不重要,”杨过露出一脸平和的笑容,“顾先生,杨某生平最是佩服好汉。”
“也最爱结交朋友,不然我明教也不会有今日之声势。”
听见杨过转移话题,顾子明一脸茫然地盯着杨过,心中不停地揣测着杨过的用意。
“顾先生,既然是各为其主,这次我便做主放你回去......”
顾子明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开口确认,“杨教主,当真愿放在下离开?”
“自然当真,既然知晓顾先生是受人蒙骗,杨某自是不会再为难先生。”
听到此处,黄药师与黄蓉父女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已猜到了杨过的下一步打算。
黄蓉向黄药师眼神示意,随后拉着燕长风悄悄退出了地窖。
杨过看向周伯通,传音示意周伯通收回玉蜂。
周伯通盯着杨过,双眸中精光闪烁,随后嘬唇吹响音调,玉蜂纷纷飞回瓶中。
接着,他又一脸不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杨过将瓷瓶交与顾子明,“顾先生,服下这蜂浆,可解你身上的蜂毒。”
顾子明听后,顿时如释重负,接过瓷瓶一饮而尽。
此时,黄药师一脸笑意地开口,“既然都是误会,那顾先生随时都可离去。”
顾子明闻言,不由瞪大眼睛,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杨过与黄药师等人这是闹的哪一出。
不过,眼下遭受一番惊险,侥幸留得性命,已是不易。
加上杨过编造关于公孙止的身世一事,其中信息含量过于庞大,他一时无法完全消化。
杨过与黄药师却不再搭理怔愣中的顾子明,拉着周伯通,三人一同出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