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满心欢喜,她以为姐姐就是专程来陪她过年,陪她玩耍的。
第二天,两人像出笼的雀儿般带着四五个丫鬟婆子逛遍了东市西坊。灵儿举着糖人蹦蹦跳跳,景春熙则替她挑了好几匣子珠花绢花,还买了会翻跟头的泥偶小人。
傍晚归府时,两人头挨头说了半宿悄悄话,最后搂着绣满缠枝莲的锦被沉沉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姐妹俩才被透过雕花窗棂的阳光唤醒。
梳洗时已是巳时三刻,小厨房特意备下的早膳——水晶虾饺、鸡丝粥并四样精致小菜——倒成了名副其实的\"早午饭\"。
灵儿正捏着玫瑰酥往嘴里送,忽见郡王妃带着三个捧着妆奁的嬷嬷闯进来,是时候梳妆打扮准备进宫了。
“这是要做什么?”
灵儿被两个嬷嬷服侍着穿衣打扮,忽地一抬眼就瞪圆了眼睛。
铜镜里突然映出个靛蓝色身影——屏风后转出的景春熙完全变了模样。棉布衣裳裹着纤细身段,木簪子将青丝挽成最朴素的发髻,可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反而更显剔透,像是粗陶碗里盛着的羊脂玉。
灵儿手上的金簪差点落地,“姐、姐姐怎么......”她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句子,目光在姐姐的粗布裤脚和千层底布鞋间来回扫视。
景春熙却转了个圈,笑得眉眼弯弯:“傻丫头,不这样打扮怎么混进宫去?”她故意学着丫鬟们行礼的姿势,可那通身的气度反倒衬得这身装扮愈发违和。
“姐姐也要进宫?”灵儿诧异地看向了自家母妃,看见郡王妃点了点头,一下又开心了起来。
但是眉头紧皱,说,“便是要扮下人,也该穿素净裙子才是。”灵儿急得直跺脚,藕荷色裙摆扫翻了绣墩,“宫宴上谁家丫鬟会穿裤子?姐姐这般特立独行,怕是要被各府嬷嬷们当稀奇物事盯着瞧。”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景春熙脸色骤变,拎着裤脚就往屏风后冲,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还夹杂着她懊恼的嘟囔。
打扮太过另类,确实太招人眼,自然不好去办事。
换衣服时,她只想到穿着深色更容易隐身在夜色中,完全忘了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富贵人家的普通婢女,而且还是年纪尚小,正是喜欢粉粉嫩嫩的小婢女。
再出来时已换了浅粉灰的襦裙,外面套的是桃粉色小袄,可裙下隐约露出同色裤管的轮廓。里面的裤子还是景春熙特意套上的,就是为了待会方便翻墙。
灵儿看着还是觉得满意,突然从自己的紫檀妆匣底层取出支羊脂玉簪。那簪头雕着简单的小花,看起来精致又非常素净。
“这样的俗物也敢往姐姐头上插。”她嫌弃地拔下景春熙头上的木簪,玉簪入髻的瞬间,景春熙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
马车辘辘驶向皇城时,弘郡王妃突然握住两个姑娘的手。楠木车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进了宫灵儿只管跟着母妃,莫要多问姐姐的事。”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马车颠簸,在景春熙手背上投下晃动的绿影。随后又加一句,“熙儿一定小心。”
灵儿倏地抬头,杏眼里满是惊诧。刚要开口,母亲警告的眼神便横了过来,吓得她咬住了下唇。
只能一个劲儿用眼神询问姐姐,却见对方狡黠地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扑闪:“若是有人问起,妹妹可得帮姐姐圆谎呢。”
“你们都瞒着我!”灵儿突然扭身面向车窗,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核桃。
自从知道两个哥哥的惨死,还有三叔的丢失都是拜上头那位所赐后,她就恨死狗皇帝和皇宫里的人,也知道祖父和父王心里都憋着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她恨自己能力太小,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帮上祖父和父王的忙。
可是,为什么姐姐可以?
手指狠狠绞着帕子,把上面绣的兰花都揉皱了。她听见姐姐轻笑了一声,更是气得把锦帘拽得哗啦响。
自知自己的脸蛋太过耀眼,景春熙在下车时便格外小心谨慎。
她尽量低垂着头,跟在郡王妃和灵儿的身后,步伐轻缓而低调。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听到不少人相互招呼,但景春熙都保持着低眉顺眼,遵守丫鬟的本分,只看着灵儿的后脚跟,生怕自己抬头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走了许久,前面的弘郡王忽然转身,目光扫过她们三个,小声交代道:“永泰殿到了,跟紧王妃,小心行走。”他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说完,就和靖亲王走向了另一侧。
前面的男宾和女眷已经分道扬镳。男宾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外朝,而女眷们则由女官引入后宫。
不知为什么,景春熙觉得这一次进来跟前两次不太一样。
照理说举办宫宴,又是过年的大好日子,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气氛,看着前后走动的人也是谈笑风生。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的是阴沉压抑的气氛。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重起来,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暗中涌动。
郡王妃看前后的宾客靠得不是太近,才小声对景春熙说:“待会我跟灵儿进去拜见华贵妃,你在门外候着,哪都不要去,尽量扎进别家的丫鬟堆里不作声。”
“知道了!伯母,你们去了宴席落座,熙儿才会走开。”景春熙的声音压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坚定。
按照前晚跟靖亲王、弘郡王三人的计划,天不黑,她都不能轻举妄动。她心中清楚,自己此行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必须谨慎行事。
一路过来,景春熙也把几个宫殿记了个仔细。翊坤宫过来就是华贵妃住的景仁宫。
翊坤宫现在没有皇后,所以宫门紧闭,显得格外冷清。而她要再度进入的慈宁宫,刚好在翊坤宫的正后方,也是后宫的最高处。
待会她要借故如厕,绕过景仁宫的后方,才能靠近慈宁宫的宫墙。她心中默默规划着路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